《花国文学年度精选》2021投稿专题主题写作营(3班)

(短篇小说)复活

2021-03-13  本文已影响0人  吾名大霞

以下文章所有的‘富豪’改为‘富人’

‘妻子’改为富人的太太

有一位年轻的富人得病了,且病得很重,他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床上接受治疗,周身插着各种管子,有吸氧气的,有喂流食的,还有导尿的。它们纵横交错地缠绕在他身上,像是一只羊妈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个刚出生的羊崽子的日常生活,一旦混淆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众亲朋好友围绕在他病榻前,看着富豪惨白如纸的脸,日益枯萎的肉体,神色各异。他的父母最靠前排,握着他的手掌,仿佛从此能抓住他的生命;他的大哥紧接其后,几次欲冲至病榻前,抚摸他的脸庞,企盼从此能记住他的模样。他的妻子被挤到最偏的角落,脸庞完全淹没在暗处,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就在半小时前,医生宣布富豪的生命迹象毫无残留,他已从人间一飞冲天,到达天堂,并在那里等待最美好的投胎轮回。

私人病房里气氛凝重,一片死寂,死亡的气息笼罩在病房里,有人不停抹泪,有人泫然欲泣,有人一副紧张害怕的神色,也有人一脸冷漠,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的妻子,脚踏香槟色的浅口高跟鞋,细长如指的根尖缓缓朝身后的角落退去,高级灰的连衣裙在此刻更显得毫不起眼,镶嵌在圆领周围的颗颗钻石仿佛因为富豪的离去而失去了它原本的光彩夺目。

没有人发现这个细节,更没有人去琢磨这个足以忽略的细节。

富豪之所以是富豪,只因为他创造的AW集团扩张至全球,其名下产业也如蛛网般遍布世界各地,连续霸榜全球富豪榜首位十年之久。都说最倒霉的人都会有十年的好运连连,那最幸运的人,自然也会有噩梦缠身的可能性。去年八月份,富豪被诊断为胰腺癌中晚期,突如其来的病灾,让他身体越来越糟糕。刚开始很多人都害怕他扛不过这一关,太多产业要她处置,遗嘱来不及写。现在,偏偏最怕什么就来什么。

床上的人被医生盖上一层白布,治疗无效,富豪的心脏最终停止跳动。他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周遭白茫茫,烟雾缭绕,没有具体的事物,没有形象的轮廓。他的脚踩着一条没有规则的,看不清边缘的路,往左边走,那路就在左边,往右边走,那路就在它的右边。他不知道这是哪里,轻轻地走,害怕地上有陷阱似的,不敢使出一点点力,可地面并没出现他害怕的坍塌,裂开迹象。他松了一口气,加快步子往前走,目光所及依然是白茫茫的世界。没出现任何鬼怪,这回他胆大了,放开手脚,以百米八秒的速度往前冲,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荒芜之地。

那雾气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在他一米外的地方渐渐凝聚,越来越浓稠,到了最后,竟然化不开。富豪忽然觉得这里的环境有些像书中描写的地狱,他闭上双眼,仔细感受周遭的一切。这里没有太阳的照射,没有空气的涌动,没有泥土的芬芳,更没有鸟兽虫鸣。四周是可怕的寂静,他看不到任何事物,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前后犹豫不过数秒,前方突然多了一缕光,异常扎眼,光是从门外射进来的,门是长方形的,门框由数不清的白光凝聚而成。他抬手遮眼,很奇怪,平白无故地哪来一道强光?当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道光竟然拥有神奇的吸引力,诱惑着他的脚不自觉往前摸索而去。

摔来到门边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他把手伸进门里面,想抚摸那道光芒,那道光却是浓郁的牛奶白,严严实实的遮住伸进去的那半只手。他的手兀自在门内挥了挥,眼睛却神奇地看不到那只手是个什么情形。

前方有两个奇怪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及至近前进钱,他发现那是一黑一白的两个人,但它们凶恶丑陋的脸,周身散发死亡气息,分明是传说中要来索命勾魂的黑白无常。死神已经靠近,黑白无常,说着笑像没事人一样,从远处赶来。

富豪下意识打了个机灵,往后退开一步,并把手伸出来,可黑白无常明明远在一米之外,却突然间来到跟前。他看不清楚他们长长的衣袍下面面,那脚如何移动,如同幻影,燕尾沾水,轻点地面数回,黑白无常就到了跟前。

年纪轻轻,太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何况他还有世人无法企及的超级财富。黑白无常已经伸出无情的双手,可是富豪不舍得这花花世界。毕竟他有权有财,呼风唤雨,古代的帝王家族拥有荣华富贵后,不就只剩下追求永生的目标吗?他不奢求长生,可怎么也得摘个老寿星的称号吧?但现实却让他惨烈地变成一只短命鬼,绝不能!他还有美丽的妻子,有可爱的儿女,有爱自己胜过生命的父母。

黑白无常的手已经朝脑门呼过来,他避无可避,借着侧头瞬间,最后看妻子一眼。可是就这一眼,差点让他痛不欲生。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正挽着同门兄弟,二哥的手。一男一女站在角落,头挨头,垂着眼嘀嘀咕咕,动作举止十分亲昵。他俩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气得差点吐血,“贱人!”他怒吼着朝她吐了一口唾沫。

奇怪的是,唾沫并不如他所愿,从口中吐出来,不,具体地说,是唾沫星子也没形成。他伸手去摸嘴唇,摸不到任何东西,更别说湿糯糯的液体。他是虚无的存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似乎有些迟了,因为与此同时,右手正伸出去抵挡黑白无常。

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正齐!正齐!”富豪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脑海中迅速闪过,刚才看到的一幕,愤怒汹涌。可能目测有误,可能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引导着他,身形方位忽然发生巨大转变。本来他站在右边,现在竟是瞬间移位,移到了左边黑白无常触碰不到的位置。他不仅没被碰到,而且借此机会,来到了安全距离外。

富豪这才得空观察自己的身体,全身一片朦胧的白烟,只是这绺烟凝聚成一个人形,难道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灵魂吗?现在灵魂出窍,飘在半空吗?他低头看到病床上的自己,紫色的唇,苍白的脸,凌乱的发,整个人死气沉沉,像是刚死去不久的样子。天呐!原来他死了。

幸好灵魂还在,应该还能回到自己的肉体上,灵魂虽已出窍,可是肉体温暖而新鲜。他能回到肉体上,问题是回到肉体干什么呢?难道再看他妻子和二哥暧昧不清吗?

黑白无常又扑过来,他不假思索,朝着原路一个劲儿狂奔。没有扑通扑通的心跳,也没有索命者发出的声音,诡谲的气氛让他无所适从。很久很久后,他抬起右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像往常一样想擦脸上的汗。可是他摸不着脸,摸不到汗,他只是意识凝聚而成的一个透明的灵魂,没了肉身。

“该死的,给我滚远一点,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拼命大叫,等不见急救,所有人都听不到他的挣扎。他闭上双眼,默念:让我的灵魂回到躯体之中。让自己的灵魂一定要回到肉身当中,不能让妻子得逞。

时间悄然流逝,天地乾坤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看到富豪右手微微动了动,随即双眼睁开,或许是执念太深,他奇迹般复活。第一眼先朝妻子看去,她在角落里拉着二哥的手,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他,指尖划过他手臂绕圈圈。所有人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他的兄弟,憎恨在一瞬间长成了森天大树。

他露出了深深的厌恶,哀伤地看着妻子,可妻子并没注意他的清醒,现场所有人都知道富豪活过来了,唯独他的妻子不知道。大家蜂拥而上,有人握住富豪的手,有人抚摸他的脸,有人拉扯他的头发,有人亲吻着他的脚,还有人帮他整理衣衫。唯独她最亲爱的妻子,没有过来,因为她忙着和情人抛媚眼!

富豪第五天就莫名其妙地痊愈出院,其实他的灵魂回到肉体那瞬间,身体就已经元气满满,只不过怕惹来非议,多待了四天才装作醒来的样子。众人沉浸在他康复的幸福中,谁也不知道他复活秘密,谁也不知道他不是痊愈,而是复活了。

他闭关沉思三天,决定进行报复,命仆人在自家的房子旁边盖一间类似于古代建筑里的柴房,并把妻子禁足在里面。他生拉硬拽,把她推倒于柴火堆,咬牙切齿道,“好好想想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想清楚了,就来告诉我。”

“ 你明明快死了,还不愿意放过我?”妻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对他的突然病愈视而不见,随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整理扎在头顶的向日葵发卡,随即慢慢抚平裙摆上的褶皱。纤细嫩白的手指优雅尊贵,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耀出刺眼的流光。

是的,他确信,刺眼极了,她那戴着他们的婚戒的手指,抚过那个同样地不知廉耻的二哥。

“你这个恶毒女,让你勾三搭四!”富豪扑上去把婚戒拔除,扔到柴房深处,气不过又狠狠踹她一脚,吐了一口唾液,“我让你勾三搭四!”

浅口高跟鞋多了半只脚印,还有一口湿黏黏的口水,就像有人在刚刚涂抹了大红色唇膏的艳红的唇上加了一粒鸡屎般,让她那高贵的鞋子失去了原先的流光幻彩,还增添了一抹恶心感。

富豪摔门而去,他从没想过,如此冰冷的话是从自己的妻子嘴里说出来的,他记得她总是一只温和的小绵羊,随时把一身的厚羊毛剪下来给自己取暖。她冰冷的眼神让他胆战心惊,然而,愤怒却远远超过了他的震惊。生活如此戏剧化,在他‘死’前几年,她经常卷起一张被子,抵住床沿睡觉,像只被风雨击打的柿子,它的果蒂和树干之间仅仅剩下一层皮肉,如果那层皮肉也断掉,那她就会砸向大地,可怜又可恨。他们的距离远不止一张床,那是心与心的距离,已经隔了一个空间。

富豪没有吩咐仆人给妻子送水送饭,每天喝茶运动,报仇的快感让他扬眉吐气,差点忘了妻子还在柴房里受苦。晌午时分,炙热的阳光从脑袋中央投下来,地上的阴影消失得所剩无几,如此温暖的阳光,也该把心里的阴暗驱除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了。富豪加快了步子,饶有兴味得往柴房走去,苦苦等待的结果就在里面等待他攫取。

“吱呀”柴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一股发霉腐败的潮味扑鼻而来,户外的艳阳趁虚而入,驱散了一切黑暗。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慧慧?”她很聪明,应该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然而话音刚落,他就愣住了,因为地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美丽的女人,却不再美丽,她的头发是凌乱的;皮肤是憔悴的;手指是黝黑的;鞋子是这里一只,那里一只的。富豪轻轻地挑开她的双眼皮,发现她的瞳孔还凝聚,眼白充满的血丝,有点像臭水沟里那种抽筋一样活动的红色生物,只有小指指甲盖长的生物聚集在眼球里,它们似乎随时越过空气朝自己奔涌而来。

富豪吓得松开手,往后跌倒,“你们,把太太扛出来,送医院治疗。”几个仆人冲进来一看地上的太太,吓得面如土色,七手八脚把她抬出院子。富豪跟在后面,始终被一股恶心感纠缠不休,恶心感与体内的正气作战,随时席卷他全身。

经过抢救妻子终于醒了,富豪心里有一缕缕快感,这快感缠绕成一只巨大的弹力球把他送上云端,他的心像坐云朵般舒适。不过为了挽回妻子,他把其他情绪压下去,只留下了平静,慢慢端着清粥过来喂她。不过,突然的示好被她厌恶地嫌弃,她翻身把视线移到另一边,拒绝与他对视。富豪期待与她和好的期望,似乎要落空了,仆人汇报,妻子在柴房里,只是默默地,默默地忍受一切,不哭不喊也不叫,没有表现出反抗和挣扎。他爱上了自己的二哥,抛弃了自己。

慧慧一直不理睬他,直到三天后的下午,妻子出院后去了民政局。第二天她才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红本本,上面赫然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离婚证’。她长长的手臂伸到富豪的眼睛前面,像一只变形的妖怪,声音不温不火,“咱们离婚吧!”

富豪紧紧盯着那三个红色的大字,眼睛发胀发累了,才把目光放到妻子身上,良久后道,“离婚?你以为你离婚就能和二哥在一起吗?你脑袋被馿踢了?”

“哼,只要不是你,其他男人都可以!”妻子咬牙切齿,脱口而出。

“你敢!”他怒骂,他爱她,宠她,她只能是他的唯一仅有。

妻子又哭又笑,“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

富豪怔愣,挤出一个假笑,“哪,哪些事?”他像只蜗牛,轻轻地伸出一个触角去试探,遇到敌情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刚才的满脸戏谑,渐渐被心虚取代。

“自己看,别等着我把你的丑闻公布出来。”

一大叠照片被妻子巨大的力量甩到玻璃茶几上,照片上花花绿绿的光彩和玻璃的反光重叠在一起,似乎要在这光的世界里碾压出一条崭新而干净的路径,好让富豪得以逃脱。可是,他想要的纯洁终究被现实击垮,准确地说,是被他自己击垮,毕竟一切孽缘是他一手造就的。

“你竟然调查我?“那只温顺的小绵羊怎么会有伸出利爪的一面?

照片里正是他和不同情人亲密的搂抱,浸淫在情爱里的富豪,他的大饼脸上,只剩下索取不尽的肉欲。他的花花世界里,没有她的位置,他的宠幸对象不止她一个,还有照片上的许多个。数不清的脸,瓜子脸,鹅蛋脸,锥子脸,看不完的各种场合,生日派对,游轮派对,酒吧唱歌,所有的人和场景仿佛瞬间复活,纵横交错,女人们的嘴挤在一起,嘲讽她,奚落她,咒骂她,吵得她脑壳疼痛。

她蓦地拍桌而起,“说啊!你不是巧舌如簧吗?今日看你怎么说!”

最好的复仇是用一个人辛辛苦苦获得的财富,收买他最亲近的人,勾上他最尊重的人。她做到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那个人爱上了自己,离婚后还能与之双宿双飞,可是她握着红本本的手指怎会无力,嘴上喊着离婚,心里却被这二字来来回回切割了无数次,痛得窒息。就在她快死掉时,他开口了。

他说,“那些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而已,你别误会!慧慧,我只对你情有独钟,否则天打雷劈。”富人的唇瓣像两片红色的纸精心折叠而成,说话时,张开的唇瓣奇怪地不能紧密贴合,左嘴角神奇地漏出一个口子,风涌进来,凉飕飕的。      合起唇瓣又正好相反,右嘴角总是死死地像粘了胶水分不开,这让他在说出这番话时异常难受。    纸片越来越轻薄,突然被凭空出现的狂风刮走,他信誓旦旦的话也蠢蠢欲动,经不起风的诱惑。!

“哈?戏唱得不错!”妻子看着他的脸,犀利的目光似乎要射穿他的灵魂,让他灰飞烟灭。

富豪有些手足无措,“你要怎样才信我?”

“哈哈,再死一次,为了我再死一次,貌似你复活有术,敢不敢死啊?”妻子富贵的脸孔扭曲了,人也开始癫狂。

富豪惊恐地张大嘴巴,“如果我复活不了,你有起死回生药吗?太可怕了,你再也不是小绵羊,你变成女妖精了。”

“怕了?拜你所赐呀!”她癫笑,一边擦鼻涕,一边抹抹泪线,谁知眼泪和鼻涕越来越凶,一双手,十根手指,居然就不够用了。

“别做梦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绝不让你和其他男人往来!”他的喉咙深处突然涌出一股厌恶,接着把她拖进柴房。黑暗一下子笼罩住她,她俏丽端庄的面容越来越黑,光影和黑斑紧密交织,形成了一张网,最后这黑暗的,光明的,一切,完完全全被黑暗吞没。

只有把宝物藏好了,才没有被人发现,利用并且挖掘的机会。

富豪看看她眼睛,看看她脸蛋,复活数天的喜悦突然荡然无存,复仇的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要回到人间,承受背叛的耻辱和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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