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日子，在母亲的手心里开花

【无戒学堂】日子，在母亲的手心里开花

在我年少记忆里，母亲总是丢下耙子拿锄头，一幅风风火火的样子。

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爬下床来喊母亲。祖母迈着小碎步过来招呼我：“懒丫头，看看太阳都多高了，你妈早下地干活了。”

日子跌进三月，窗上的冰凌花谢了，南风里，燕子回来了。老屋房檐下，它们喳喳喳，喳喳喳说着情话。

晨曦里，母亲吱呀一声推开屋门，沿着弯弯的小路，走在微光初现的田野。麦子青青，像个半大的孩子，抽条疯长着。该灌浆了，母亲握着铁锹，赶着沟里调皮的溪水，流进一垄垄的麦田。

夏天来了，六月的风，吹开了院里的石榴花，吹黄了麦子。母亲拿起镰刀，走进麦田。布谷声声，明晃晃的阳光下，母亲的腰弯得很低，银镰飞舞，嚓嚓嚓，嚓嚓嚓，一垄垄麦子应声倒下。母亲的汗水一滴滴落下。

不多久，我们就能吃上母亲蒸的新麦面大馒头了。母亲轻轻地在馒头上点上红点，清贫的日子被晕染得喜气洋洋。

秋天，棉桃开花了，谁把天上的云一片一片扯下。棉花没有香味，温柔地开秋天明静天空下，朴实无华像母亲的心，一朵朵都满是柔情暖意。

母亲小心地把柔软的花朵摘下，放进腰际系着大大的布包里。想着冬天给闺女做棉袄，给儿子蓄几床新棉被，结婚时用呢。母亲的脸上笑出了花，眉眼间蓄着温暖的欢喜……

冬天，是紧跟着霜花的脚步来的。冬天里的母亲，依然是忙碌的。收获的玉米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像是一枚枚骄傲勋章。地里挖来红薯窖藏起来，由着母亲给我们蒸着吃，火堆里烤着吃，稀饭里煮着吃，可以甜一整个冬天。

大白菜切干净后捺入缸里，压一块大石头。过了些时日，就成了酸菜。捞出一片，被母亲叮叮当当地切碎，用热油放蒜瓣烹炒，就着玉米糊涂吃，真真是打嘴不丢呢！

【无戒学堂】日子，在母亲的手心里开花

四季交替的光阴里，母亲都是脚步匆匆，如磨坊的小磨，一圈又一圈转着，不停地忙碌着。

那一年，母亲离开了家乡，离开那片熟悉的土地，跟着父亲来到小城。看着高楼林立，车来车往，母亲眼神有点飘忽，闻不到熟悉的泥土香味，不握锄头铁锹，阳光下汗水也慵懒了，点个铆就回去了。

母亲盯着看着小院旁边空地，好像发现宝贝。半个月的时间，母亲一点点松土，捡出砖块瓦片，去郊区的奶牛场推来牛粪，草木灰，一块肥田被母亲侍弄好了。

种点什么呢？母亲没有父亲的浪漫，母亲不种月季，不种茉莉，母亲种丝瓜，黄瓜，南瓜，扁豆，韭菜。

四季在流转，我们有了四季吃不完鲜菜，也有了看不完的花，黄瓜花小小的，掩映在绿叶间，一副喜眉喜眼的样子，南瓜花像一个个小喇叭，那神情肆意张扬，告诉路过每一个人，看呀，看呀，开了，开了。

阳光下的母亲，站在她的花儿前，眼里是无尽的柔情。花儿开了，不多时就挂果了，孩子们吃上绿色蔬菜。让父亲骑车儿子家，女儿家，一家都送点，哪个孩子爱吃啥，母亲心里都记着呢。

有风吹过，笑意在母亲的脸上荡漾开来，温煦的阳光母亲眼角跳舞，看得的人心里软软的。

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燕子来了又走，院墙边的扁豆花开了一茬又一茬。

一场又一场的雪飘过，染白母亲的头发。一季又一季的风霜落下，皱褶却像春天青藤在母亲的脸上攀爬。不觉中，母亲的身影却一天天矮了下去。

后来，父母搬到市区新房子住，母亲要照顾行动不便的父亲，还要抽空忙乎她的菜园子。这些年看着母亲种菜，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轻松的活，功夫不下到，长不出鲜菜来。

我们都心疼母亲，兄妹几个换着个做母亲的工作：“现在条件好了，出门就是菜场，要啥有啥，咱别在忙乎着种菜了。老妈呀，您都八十多岁了，您以为还年轻呢，有使不完的力气呀。”

一向温柔母亲发起火来，执拗坚持着。她说：“这辈子就是劳碌的命，看着地闲着心里难受呢。没精力种那么多菜了，只种了南瓜，豆角，丝瓜。”

母亲念叨：“每次只要走进小菜园子，看着豆角出芽了，看着南瓜叶子绿油油的，这心就格外敞亮。”

母亲在春天的泥土里种下一颗颗种子，就有了满满期待，忙乎着浇水，松土，追肥，寻常的日子，在母亲的手心开出花来。

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我的心窝子晃动一下，软了，疼了。母亲老了，做不了一桌美味的菜肴，孩子的孩子也大了，不需要她的照看。从我门出生那天起，母亲就从那个爱的口袋不停地掏，让我们的人生日益饱满、丰盈起来。

陪儿女走过长长的路，岁月瘦了，我的母亲也瘦了，她那只爱的口袋，渐渐地干瘪下去。这水灵碧绿的无公害蔬菜，是母亲能够从爱的口袋里，掏给儿女最好的礼物了。

立夏了，又到南瓜花开的季节，那一串串小喇叭，吹响夏天的号角，响声里可有母亲过往的年华？

日落月升，许给我一段悠长的时光，在绿苔滋长的木窗下，泡一壶茶，轻轻握着母亲的手，聊聊母亲最喜欢的茄子苗，丝瓜藤，豆角架……

【无戒学堂】日子，在母亲的手心里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