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舍里日日重播的“影片”

我躺在阡陌厚厚的雪榻上，刺骨的凉生生锥痛我的每一寸肌肤。夕阳西下的地方，晚霞带红妆，妩媚妖娆。可在这苍凉的雪地里，我却只感觉残阳如血的悲伤。

昨日黄昏之时，正埋头在书桌上写稿，不经意地抬头，那妇人正跪在窗前往猪食桶里装着玉米面。阳历二月天，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乱她枯草般的头发，遮住眼角细密的眼角纹。

妇人慢慢起身，两只手搭在猪食桶的铁樑上，胳膊用力地向上端着，猪食桶终于被她拎起来。瘦弱的肩膀随着桶左右摇晃着，细瘦的胳膊青筋暴起，突兀的骨骼，每一块都隐忍着她的辛劳。

她终于踉跄着将满满两大桶猪食拎到房西的猪圈门口，慢慢地放下。来不及喘口气便抽出铁门上的衡栓，又吃力地将猪食拎进去。肥胖的母猪如饿狼般扑向她，她忙将猪食倒进猪槽里，可还是不能幸免地被母猪拱了个跟头，跌坐在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猪粪里。

我猛地起身，但却没勇气跑出去将她扶起。怯懦地躲在书桌旁的墙角里，看她一点点努力挣扎着站起来。来不及脱掉脏臭的衣服，来不及擦掉手上的猪食和粪便，又一瘸一拐地出来拎另一桶猪食，高高地举过猪圈中间的隔板，吃力地倒进里面的猪槽里。

我的心瞬间像被人抠出来，狠狠地摔在猪槽里，被母猪疯狂地撕扯着。疼。但却丧失了哭喊的力气。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拎着一桶粪便踉跄地走了出来，可她的工作却还没有完。她又走进前面新盖的猪舍喂她圈养的克朗。

新盖的猪舍，低矮的窗台镶着一大片玻璃窗。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半弯着腰，吃力地搬起一袋用猪料拌好的玉米面，抱过高高的“踩食槽”，双手用力地晃着，倒进去半袋。再抱起来，继续向对面的槽里倒。她大概要搬上三袋才可将所有的槽子添满。

书桌上的笔被我不小心碰掉了地上，等我再抬头时，她正站在木凳上扳西墙上的闸。随后拧开水灌的阀门，拎着长长的水管，挨个冲刷猪舍的每个格。淘气的猪却又和她捣乱，不是撕扯她手里的笤帚，就是咬她手里的水管，还有更淘气的，干脆啃她的鞋子，扯她的裤管。她被弄得团团转。

我终于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慢慢摘下眼镜，半勾起食指，轻抹着眼角。呵，泪都凉了。

并未注意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可我的思绪却被刚刚的一幕生生地扯乱了，扯乱了……

尘埃的世事，你何时才肯卸下那妇人肩上沉重的辛劳？三年，五年，十年……

答案终于还是迷失在了书桌凌乱的稿纸里。

夕阳悄悄波动干枯的树梢，狭长的余晖轻吻过我双眸。微闭双眸，伤猪舍里日日重播的“影片”。薄凉的泪悄悄融进雪里，却并未得到它的安慰。

我恍然大悟，王者努力改变，懦夫躲起来伤感。与其在这里哭泣，不如回去拼命努力。那“影片”，只能你来重新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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