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我不知道在深海中度过多少日子,总之我和淋峰委身黑暗很久了。不。更像是被黑暗掩埋。当然也只有这样才能逃过天敌与人类的捕捉。也正是这样才能在残酷现实中活着。就在昨天,无数同伴发出前去格玛拉江上游的信号,我也才明白秋天已经来临,但回溯与我无关,即便我是大麻哈鱼。
今下午,淋峰觅食归来,与以前一样,只是些残羹与一些浮藻植物。但不同以往的是它贴近我耳朵说:“吟湫,明天我们回游吧。”
我先是一愣,随后狠狠地撞下淋峰那银白色的腹部。
“这深蓝色的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回游?你恨自己死的不早?”
我说出这话当然是理直气壮。在我们出生顺流而下,就与死神小妹亲吻数次,谁都知道逆行意味着死亡。也许正因为害怕死亡,我才让淋峰陪着我,一直躲在海里。
"别生气,请听我说,”它游到我前面,我们相对而立,“传闻格玛拉江的源头有一条天路。我的长辈都说,那是成为永恒生命体唯一的希望,难道你就不动心?你不渴望永恒吗?我们可以整天仰望美丽的星空,这不好吗?”
“这样啊!”我想:岂不是眼眸映入繁星,就能映入永恒的闪烁。“哈哈哈,这样的生活,不正是我们所期待的吗?你为什么不早说啊?”说完,我又笑了起来。
翌日,我们从格拉玛江的尽头出发。江面被大厦间的罅缝射来被灰尘润洗的光染成深黄色。在这浑浊的水里,看似平静,却时不时涌动危机。没摆动几下尾鳍,就袭来烂皮鞋、易拉罐、碎树枝,他们数次砸到我的鳞甲,它变得愈加锃亮。即使光线阴暗,也依稀看到那些废墟残垣堆在河床。除了工厂发出“哐咯哐咯”的响声,难寻其它声音的迹象。周围一片冷凄与黑暗,而我正在泛有腐臭的江中前行。污垢、细菌、难以呼吸的痛苦,一切都朝我涌来。微乎其微的纯净水,正被腮捕捉筛选着,船首般的头正抵御水流。实际上,我根本没有逆行的狂野之心,再加上最近一年我没有长途跋涉,没几个小时就败下阵来,所以这也在情理之中。渐渐的我难以呼吸,每游一会就会大喘五六口气。刚开始只是头晕脑胀,随后意识逐渐把我往后拉,一片空白。我的心灵隐约出现一个微弱的声音:快逃,快逃,不然你会死的。接着,我完全失去了意识。据淋峰说,我当时全身颤抖不已。它对我说:“这只是开始,务必要坚持!”
“不行,不行了,回家。”
“它开始注视我,发现我不对劲“吟湫,”它加重了语气,"吟湫,别抖,别害怕,我在这呢。”
“我要回去,我要休息,我不想死在这。”
他开始对我大喊“吟湫,该死的,理智点啊!”
我渐渐恢复清醒,然后放声痛哭。“这真是生不如死的逆行啊!还不如被人类做成生鱼片。明知希望渺茫,像我这种,再怎么努力也无可救药,何必呢?一切都是徒劳,抛下我吧,林峰。”
以前我偶尔会疑问,我究竟是怎样的鱼?现在终于得到答案,明明一开始是雄心壮志,随后三分钟那一箱撒哈拉的热情就冷却成冰?总是做幻想的农民,做着不耕耘便秋收的美梦。倾心于虚无的浪花,沉浸于荒诞的梦想,而行为比植物人还要令人乞怜,这就是我。
就在我绝望之际,突然淋峰贴近我说:“你躲在我后面,我来抵御水流的冲击,以后别说什么丧气话了!”
对我而言,这话胜过一泓宽绰的湖之包容。大部分被黎明划破的寥无声息的黑暗碎片在蔓延着裂痕,以往我看见的黑暗只不过是灰色雾霭,如今云烟成雨,前方心灵冰川上的一切痛苦的冰都融化了。发出响声,宛如碎片飞舞的瞬间。
伫立,静思。才发现我其实多么幸福,林峰从始至终都不放弃我。它是唯一支撑我躯壳蠕动的力量,一股透明的力量。
到格玛拉江的源头,要沿着山涧一直逆行到东西伯利亚高原。我们已经窜过红树林群,路途上还要翻越无数瀑布以及长行于洒满秋色的巍巍群山。经过人类的城市,水质变得清澈,我干涸的视野被从苍穹流下来的光润洗。一切都变得真实,也许正是这白光的缘故,淋峰愈加透明。路途中我和他倾心畅谈,话题大多数都是以后的无限时光干些什么。我期待着那永恒漫长的对话,我有太多想对他说的。从很久以前我就在想,那个只有我和它的世界是多么美妙。我不知道前行的真理是什么,但它应该是单纯、无可替代的。
就这样经过一天的逆行,我的速度降了下来。我开始变得困顿,眼眸渐渐有含羞草的羞涩。透过我耷拉下的薄眼皮射进来的光逐渐暗淡,最后只剩下一个微妙的点。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那光点则是连接现实与虚幻的连接点。一切都蓦得沉默下来,闭上双眼,在沉没,在变暗。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就像死鱼倒仰浮在河面,眼看潺潺流水波波光粼粼。落叶浮木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又远离。它们通往蔚蓝的彼岸,而我只能遥远相送它们离开淡白天际流,我想也许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当我醒来,林峰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寂寞的雨点渗入水里无情的敲打我那被幻想浓雾包裹的心灵。
“淋峰,淋峰,你在哪?”我开始变的慌张“别再玩捉迷藏了,好不好?"许久没有回应, 我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不知所措的快要疯了。“快出来吧,求你了。”
是的,这才是真实。林峰是荒诞的幻想,只是给我的懦弱寂寞找了一种慰籍。我苦笑着,自己总是嘲笑当时的我幼稚天真,学着冷漠,其实我只是站在幼稚的海底迂回罢了。
上天给我创造孤独,让我更加成熟。如果一位沉溺于这种成熟的孤独。把它作为自豪的事,那么与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就这么告诉你吧!我一点也不因森林般的深邃为傲,我只想要温暖的爱。但现实就是如此,只能接纳,并凭自己活下去。
我辈孤雏,但即使再孤独颓废的心也有一股心灵暗流涌动。在幻想,也在实践。于是让漂泊的灵魂被打压,再蹂躏。我只知道,这条路我还没走完。
继之逆行,水流不知疲倦地其在我深绿色的头上,水也越来越冷,就像刚融化的冰。如今我不仅仅要面对激流冲击,还有巨大的精神洪流。该死的河流,我不会如你所愿,流向你想去的地方。为了防止我的灵魂逸出体内,就需狠狠揪住它,这必须挺立、奋力,完成属于我的时间追逐赛。我小声嘀咕着:弱小的麻哈鱼,别被吓倒了,无数颗擅长偷袭的"恶徒”就矗立前方。机智的麻哈鱼,别被那“恶徒”正襟危坐的表现所迷惑。绕过它们,用你最敏捷、最狂热的战斗方式在气泡叠堆的激流里反射出雅典娜的气势。寒冷的激流?只不过是一阵暖风。树林间管弦乐神圣鸣响,响起我的赞歌。远方的一棵杉树的棱线连接山顶。让我误以为那梢顶才是山巅。渺小的战士,请捏紧巨大的力量,有什么痛苦淹没过你,只需在沉沦中匍匐前进,冥冥之间胜过了洪流。
我用扁长的身去试探旋涡,毋庸置疑,一次次被甩到鹅卵石上,再一次次稳住自己比麦穗还摇拽的厉害的身子,鳞片被刮掉沉入河底或冲向下流。秋叶想留下去却被石头挡住。我想直窜水面跳上瀑布,怎么用劲也无法逾越。这是多么相似。只有无数次努力才有希望成功,淤泥包裹身体。橙赤色的横斑条格外显眼,背部和体侧也由黄绿色逐渐变暗。孤独与痛苦交织,我的心依旧在歌唱,唱出逆行的真谛与真挚的梦想。不能停下步伐,逆行继之以死。
河道变窄,山路也变成开阔的高原,周围尽是湖泊与沼泽。回首往景,群山重恋叠嶂。秋色把山染成橘黄色,四周树梢的小鸟啁啾鸣啭,周围一切相互交融。本是斜阳影下,这片山脉却是愈加振奋。原来活就藏在过去消逝的日子。余晖将我使洗涤烟花一样,原始的绽放着,无人目睹,一切在下沉。像森林一样归于宁静,融入逆行死后无限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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