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为何物》

一、

故事的开始很励志，如果没有后来变化的话，也许会成为一种爱情的完全铨译，爱可以改变人生，只是世界和人都在变，我们永远找不到自己小时候魂牵梦绕的那抹夕阳。

我和强强是初中同学，强强和我一样土生土长，都是农村的娃，不过实事求是的说他脑子不算太聪明，但也绝对不傻，在我们初中班里成绩中游偏上，他性格也是循规蹈矩的好孩子，但按照老师的说法，除非脱胎换骨，他是考不上县重点高中，即使能考上，也就是读个高中到头。事实证明老师眼光很独到，大家在那段初中光阴里自由自在的生长。

强强和我是好朋友，有时候一起躺在夏日的树荫下，讲述将来的理想，他计划初中毕业后参军，然后复员回家找一份临时工干干，对直接做农民，我俩都有着异乎寻常的害怕。

只是初三时出了点意外，我们班里多了一个女生，是过来复读的县纺纱三厂职工的孩子，女孩名字很时髦，大名在这里就不说了，用一个小名吧，她叫蕾蕾，读初中的女孩子身体并未发育成熟，基于我经常受班里女生白眼的报复，因此对所有的初中女同学都有天生的偏见，我认为她们身上有一股大蒜的味道，蕾蕾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可怜的强强自从第一眼看到蕾蕾，就不可避免的沦陷了。他眼睛发直，是那种被震撼的发呆，作为局外人的我，始终不明白那个女子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让他这般激动，原本云淡风轻，对自己将来要做一辈子农民的前景很乐意承受的强强，忽然发现，生命还有另外一番意义。

强强变了，变得热爱学习，也变得彬彬有礼，不再动不动就带口头语骂人，学习的热情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骑着自行车都要背单词，以至于把自行车骑到农村粪坑里，强强同学与猪共舞的样子也是当年赵寨子初中十大话题之一；上学更是早来晚走，不管是什么天气从没见过强强迟到过一次，他从来没对蕾蕾说过一句话，当时学校里男女之间有大防，别说初中，就是后来的高中，我和同班女同学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十句。

只是强强这次是真的动心了，作为好朋友我可以作证，当时他无数次给我说，蕾蕾是他的精神支柱，只要蕾蕾愿意，哪怕让这位痴情大哥跳河他都不会拒绝，当然前提是河里没水；和他在一起聊天，不出三句就会转到蕾蕾的话题，说蕾蕾今天笑了，说蕾蕾不会回答老师的问题偷偷哭了，说蕾蕾早自习迟到了等等琐碎事情，我很无奈的要求他：以后再没完没了的重复那个名字，就不要怪我和你绝交。强强很怕我和他绝交，因为我是他唯一可以直抒胸怀的人，如果没有我这个倾诉对象，估计他能憋出病来，当时我在看一本琼瑶的小说《碧云天》，感觉强强像极了其中一个痴情的情种，但强强是一个农民呀，怎么会有那么神圣的情感。

二、

意外没有发生，强强尽管很努力，但初中毕业仍没有考上县一中，让他高兴的是，蕾蕾也没考上。不过蕾蕾去我们那里的一所旧城二中就读了，强强毫无意外的选择了也去那里就读，这段时间我和他接触不多，但是偶然在星期天遇到，我都问他进展如何，没向你的女神倾诉呀？强强都是很沮丧的样子，摇摇头说根本没机会，他俩不在一个班，每天能看到一眼蕾蕾他就满足了。强强对自己的未来丝毫没有信心，说也许这辈子蕾蕾只是他的一个奢望！

看他可怜，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强强不如放弃高中，聚精会神回到初中就读，然后杀奔初中中专，那样子有个好处，就是身份变更，蕾蕾是吃国粮的，高中毕业后就有机会等待招工，而强强现在就读的旧城二中，每年出不了一两个大学生，再说强强的资质恐怕读到底也就是混个高中毕业罢了。强强沉默了，因为他觉得我说得极有道理。

不过强强毕竟不如他的名字那般坚强，明知道上大学无望，但他舍弃不得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心爱女孩的机会，甚至说想做一个守护神每天看着蕾蕾，能有一种心安，我见说服不了也只得作罢，相对而言，我发育的比较晚，对男女之事更多的是通过书本而不是实际感受，我当时很崇拜《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和黄蓉的爱情，总觉得他们不够浪漫，再说他一直看着蕾蕾，那个女子难道就能懂吗？套用一句唐三藏的台词：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强强依旧经常找我诉说，说他对蕾蕾的暗恋与日俱增，他想给蕾蕾写封信，但又怕万一被拒绝就连朋友也做不成，或者被学校发现会被处分，旧城二中校风当时并不是很好，常有打架或者早恋事件爆出，学校也信奉大棒教育，一发现问题就处罚很严，他不是怕被学校发现，是怕被学校发现后连每天看蕾蕾的机会也没有。

在我们老家有男孩子到十六岁就要盖房的习俗，更有早婚的传统，初中毕业不管上不上高中，都可以找媳妇，我们家是个例外，因为我妈不允许，强强家也是个例外，因为强强家里三兄弟，他最小，要等到大哥二哥都订好亲才轮得到他，不过也有风声说家里开始给他物色媳妇，等他高中毕业就回来结婚，强强和我一起躺在村里麦场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诉说爱的点点滴滴，说他这一辈子就爱蕾蕾一个人。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很世俗，说我们农村户口是找不到城市户口女人的，我还是想让他复读初中再为自己命运抢一次滩。

高二下学期时强强终于认命了，他从旧城二中退学回到了我们赵寨子初中，让他改变的并不是我，依然是蕾蕾，旧城二中盛传蕾蕾早恋了，对象是一个她的同班同学，很健壮的短跑运动，准备考大学的体育生，这是旧城二中为数不多可以考上大学的情况，而且那个男孩子本身就是非农业户口，那厮的父亲是一所小学转正的民办教师。由于蕾蕾和我们都是初中同学，这种事情传的很快，当时可怜的强强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彻底崩溃，当时就想退学躲避这场心灵灾难，第一选择就是回乡做农民，这也是他们全家一致的选择，家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劳动力多好，正巧我在家里遇到他，于是建议他考初中中专试试，要是差距太大那就算了，强强听了我的，这也是对他一生影响极大的事情。但当时他父母对我“横出一杠子”出这个建议很不满，一段时间内，就连他家的狗看见我都翻白眼。

三、

第一年的初中中专强强并没考上，但是只差了五分，这给了他巨大的信心，要知道他是距离考试二个月才回到的学校，要这样子算起来他距离变成非农村户口只有五分的差距呀，尽管落榜，但那个暑假他没少烦我，讲他的宏伟理想，说再复读一年争取和我一起考过，我嗤之以鼻，我是高考好吧，再说我都是凭借的自己实力和智力，言外之意就是看不起他，强强并不服气，他的眼睛比以前亮多了。这是我俩在一起第一次没谈蕾蕾。

后来这一年很平静，大家各安己命，大家都忙，我几乎在县城不回家，高三的黑暗不说大家也明白，只有过年遇见也都打个哈哈，看得出强强很努力，脸上总是挂着一幅疲态。不过我们都忙的很值，我自己就不说了，强强也考取了冠县师范学校，成了吃国粮的人，蕾蕾不出意料的落榜了，传说中她早恋的男友自然也落榜了，但后来她和运动员男友之间没再有故事，或者说有故事我没听说。

强强决定追求蕾蕾，这个话题在一年之后重新提起，而且他成功了。

人这一辈子其实很不容易，即使有时想安于现状，享受自己的小幸福，但也要为身处的环境所影响，世界上并不是没有纯洁的爱，但往往是我们自己把那份纯洁变味。强强托媒人去蕾蕾家说和，可谓一拍即合，蕾蕾的爸爸妈妈很痛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甚至都没有征求蕾蕾的意见。而蕾蕾知道后也含羞点头同意了，她对强强有印象，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男同学，总爱对着她痴痴的笑，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处，自由恋爱结婚还是一件奢侈品，只存在于电影电视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压倒性的主流，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四、

强强开始处在巨大的幸福中，没有什么比这种通过努力改变人生的际遇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态了，整天乐呵呵的，偶尔会跑到蕾蕾家去吃顿饭，也时常约蕾蕾去县城看场电影，冠县距离高唐要二个多小时公交车的路程，而且当时一周只休息一天，但他几乎每周都回来，蕾蕾则是为自己的工作发了一段时间的愁，做了一年多的待业青年，才在县文化局的一个三产企业上了班，工资不高，不过总算是吃上了国粮。

大约九三年左右，二人结婚，我没参加他们的婚礼后来单独去过他们家随份子，作为他们共同的同学很荣幸能有这样的结果，强强当时在乡镇小学教课，意气风发的模样，我第一次发现蕾蕾是那样的漂亮，虽然比不得我暗恋的高中同学，但她身上那种少妇的美艳，也彻底改变了我对初中女同学的偏见，每一个女人都如花朵一样美丽，只不过绽放的时候往往不被别人发现而已，如果你认真的挚爱一朵花，总会有等待它开放的那一刻。强强做到了这一点。

很长一段时间很羡慕强强的幸福，甚至很卑劣的形容为“傻人有傻福”，但是像我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样呢？一些生活态度本身可能决定了一些东西，人生很简单，都是需要报应和轮回的，所谓善有善报，报应的也很及时，只是人习惯于自以为是，总是把自己标注在逻辑上无可挑剔的推理中，也总是在错误的道路一往无前，把自己当做例外的身份，自以为能逃过某些规律，其实这只是一种意淫罢了。

感慨也罢，后悔也罢，日子还要一点点过下去，后来的我特别佩服一些文学上的春秋笔法：比如说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喜欢加上一个结尾，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但真的是幸福生活吗？要知道琐碎繁杂的如烟世事，要比义无返顾的爱上一个人沉重得多。

强强和蕾蕾的婚姻并不算幸福，强强一直是普通教师的身份，最主要在偏远的农村教学，蕾蕾则是在县城上班，夫妻二人有点两地分居，强强家庭条件很一般，结婚时可以借助在学校的家属院，后来勉强在县城买了房子，生活一直很窘迫，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对于传宗接代方面考虑，强强也不满意，蕾蕾则不肯再生，二人为此差点闹到离婚的地步，后来一直到蕾蕾所在的单位破产，蕾蕾失业以后才算罢休；另外还有关于个人隐私的事情，蕾蕾和她的初恋，也就是那位体育生一直藕断丝连，这就不多说了，总而言之，二人丝毫没有小说中常说的相处如宾，反倒是打打闹闹很正常，他们女儿长大后，居然经常劝说父母离婚，可以想象他俩的关系恶化到了什么地步。只是世事尽从愁间过，强强和蕾蕾的婚姻还在，那种爱情则早就不知道成为什么了。也许就连强强本身都忘记了，一种曾经叫做爱情的东西曾扎根萌芽，现在潮汛般的红尘完全可以把他，和他心中的那个故事淹没了。也许只有我回老家时，看着破旧不堪的初中校园，和依旧存在的宽宽打麦场，才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往事：一个男孩那么深情地爱着一个女孩，咬着麦秆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讲那过去的故事。

问世间情为何物？得到的要学会珍惜，失去的要说声珍重，如果今生能碰到，那就是缘分，如果遇不到，那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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