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起初之荒芜
2007年8月12日,那是我上高中入学的第一天,那是我荒芜又幸运的高中生涯的第一个脚步。
那天母亲送我去上学,在此之前,我从未真正地进入过这个“大城市”——兴义,记得小时候去过两次城里叔叔的家,一次是二叔搬家,一次是元宵节二叔带我们去看烟花。还有一次进城是上四年级的时候,我们从村里搬出来,爸爸要买彩色电视机,于是带着我进了兴义城。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去过兴义。
荒芜之地,巅峰对决那天天空阴沉,我和母亲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那是全州最受欢迎的学校,全州七县一市所有初中成绩最好的学子都会选择这里,父母们也都欢天喜地送孩子来这里上学,掩饰不了的喜悦充满着每一口我呼进肺里的空气,因为那时候在父母的眼里,进了八中,就等于有一只脚已经踏进大学的门槛。
也许正是这样笃定而又神圣的预言,让日后无数老师倾其毕生所学去教导,倾其父爱母爱般的关怀,让莘莘学子日夜苦读,挑灯奋战,不忘周末不忘寒暑。
而我正是这其中的一个,那本该是一个高兴的开学之日,一种完全不同于之前生活的体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我感到万分陌生,我也找不到一丁点儿留下来的勇气与平静,可是我告诉自己必须留下来,于是我结识了陌生人海里的第一个不陌生的姑娘——朱小萍。
仿佛似曾相识,竟无一点陌生感,我们一起报名,一起找宿舍,而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也好似和气的邻居姐妹,竟有说有笑的一起看行李。
做完入学准备工作,临近天黑,两位母亲不得不离开校园,上街寻找旅馆,我们天真地以为今晚母亲可以和我们一起睡,从这一天便感受到学校苛刻严明坚持原则的校纪校规,然而这也是我们接下来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的安全又宁静纯净的战场。
朱小萍和我不在一个班,晚上我们便要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我很低落地往回走,提着母亲离开时买给我的葡萄,揣着她塞给我的三百块钱,想着母亲告诉我的话,要学会爱说话,与同学好好相处,该忍让的地方要忍。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在昏暗的路灯便流下泪来。
擦干眼泪回到寝室,我看着那袋葡萄,一个人一定是吃不完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室友要吃葡萄吗,她们一个个都摇头摇手,仿佛我给的是毒药,心里很难过,如今想来,那时太过敏感,也许她们都和我一样,对环境不熟悉感到不安全,便不会放心吃别人的东西,不会随心轻松的交谈,这是学生生涯里——至少前六年老师没有交给我们的技能。
晚上各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书或是准备学习工具,没有人说话,没有交流,好像我们不是住在一间屋子,那种压抑的气氛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如此一来我更加控制不了对父母的思念,还有刚离开的云南小镇那帮农村朴实的初中同学,于是熄灯后我躲在被子里哭了,从那一晚起,在接下来住了一年的那个寝室里,我鬼使般夜夜失眠,敲破脑袋都想不通我为什么睡不着,我常常凌晨一点两点在室友的齁息中一个人枯坐许久,听着窗外寂静的夜里轻细温柔或是焦躁狂暴的风声,细思极恐,幸亏那时候没有自杀,否则我该如何记得后来人可爱的面容!
再说小朱,爱笑乐观勤奋的女孩,那一年的中秋节她的母亲给她带来了她家乡最多的特产,也是中秋节最合时令的果实——板栗,她下晚自习后找到我,特意把板栗分给我吃,那一瞬间真是荒芜的心又开始温暖起来,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家乡仓更板栗早已是全州名产,大街小巷年年中秋你都能尝到,至少,你都闻到过那诱人的栗香。
后来,大学期间跟随姐姐学茶,她们形容清明毛尖在滚烫的盖碗里摇香后散发的香味是“栗香”,常常不由想起小朱分给我板栗吃的那个夜晚,这茶确实和那个板栗一样香,一样难忘怀,想起她母亲摘下又炒熟送到学校的辛苦,常常使人感怀一瞬间又恢复人之初的善意。
可惜从一开始我们便不在一个班,高二以后更是不可能同窗,她选了理科,我选了文科,自然大学更是分道扬镳,越走越远,不在一个城市,甚至不在一块陆地——她去了海南岛。2010年高中毕业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同她一起说说话,说说十一年前的相识,有时候跟母亲说起,她还深刻地记得小朱和她的母亲——那个瘦瘦高高的勤劳女子。
如今我们生活工作都不在一个城市,她在黔西北,我在黔西南,说起来不远,看起来也似乎很近,可是这琐碎繁忙的日子拉长了彼此脚下的这片土地,我想去她那里看看杜鹃花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如果不能相见,惟愿来日方长
长到能够听见你追忆年华的脚步声
长到能够看到你追风的影子
长到日后我看到那个笔记本里歪扭的文字就能想起学生时你的样子
长到如果旅途中再遇荒芜也还有人予温暖的信心。
留不住那些鲜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