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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谐之·阿红和蝴蝶

2016-07-13  本文已影响107人  莫说日子

阿红是人,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蝴蝶,最后她真的变成了蝴蝶。

阿红,因为出生时家里枯黄多日的红牡丹突然开花了,爷爷便说:“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干脆孩子就叫阿红吧。”

奶奶在花圃里浇水,阿红坐在儿童车里。奶奶听到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原来是小孙女正指着一枝花,吱吱呀呀想说又说不出来话。她放下水壶,走过来,顺着阿红手指的方向,“阿红,想说什么啊?那是月季花。”

阿红又把手指向月季花的旁边的那枝花,奶奶又说:“那是菊花,还没开呢。”阿红的手指又移到菊花的旁边,奶奶又说:“那是海棠花。”阿红的手指又移到海棠花的茎干,手指点点,奶奶说,“那是海棠的脚,就像你的这个。”说完还捏了捏阿红的脚掌。可阿红的手指还在不断地点着,奶奶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那是蝴蝶。”

“蝴蝶。”

“阿红会说话了?!”奶奶激动地冲屋里大喊:“老头子,阿红会说话了!”

阿红躲在花丛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花丛上方。

她的身躯很小,以致于植物的茎干和叶子能够把她完全遮裹起来。也使得妈妈在花园里来回找了两次都没能看见她,直到妈妈走近花圃。

“妈妈,蝴蝶飞了。”

小人儿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妈妈被吓了大跳,禁不住喝到:“你在这里干嘛?该去幼儿园了。快点。”

小人儿却望着天空,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蝴蝶飞了。妈妈,我也要飞。”

“妈妈,我是蝴蝶吗?”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妈妈被这个问题问的厌烦,她不断地说不是,是人。可孩子又不断问,为什么不是蝴蝶?为什么会是人?

妈妈被问得烦了,强忍住怒火,没好气地说:“是,你是蝴蝶。妈妈刚刚说错了。”

“爸爸,我是蝴蝶,为什么我不能飞?她们都可以飞,为什么我不可以。”阿红坐在爸爸的大腿上,一脸难过。

“什么,你是蝴蝶?我怎么不知道。”

“妈妈都说我是蝴蝶了。你是蝴蝶爸爸,妈妈是蝴蝶妈妈。”

爸爸笑了,“好好好。小蝴蝶。”他摸着阿红的头,轻轻说:“等你长大了就能飞了。”

“同学们,我们班的文艺表演得了全校第一名。”几十个孩子都鼓起掌来,几个男生还发出“噢噢”的声音。老师点点头示意大家安静,“我们为什么得第一?”

“是阿红跳的好,老师们都这么说。”一个女孩抢先回答道。

“阿红,你过来,到老师这里来。”

阿红站在讲台上,在她眼前是几十双充满羡慕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是蝴蝶,所以蝴蝶舞跳的好。”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之前抢着说话的女孩问:“阿红,你是怎么变成蝴蝶的?”

“我本来就是蝴蝶。”

阿红趴在教学楼走廊的栏杆上,茫然地看着楼下的操场。

这一次考试考得很差,老师不仅批评了阿红还叫来了家长。

直到老师把阿红在学校的情况告诉这对父母,两人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迟到早退好几次了。

“你去哪里了?”爸爸一脸怒气,“马上就要中考了,不好好学习就在外面玩。说,去哪里了!”

阿红惊恐地看着爸爸,随后把头压得很低,可就是不说话。

爸爸更生气了,“说!去哪儿了?是不是谈恋爱了?说!”

此时此刻,女儿的沉默在他的眼里变成了无声的反抗,作为父亲,作为这个家庭的权威,他无法容忍任何一个人做出这样的行为。他慢慢地扬起了手,又忽地向下挥去,眼看就要打在阿红身上,最终还是被另一只手挡住了。

“打孩子干什么?不知道问啊?”妈妈转过头,“阿红,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阿红抬起头,“我,我······”

一个女孩站在讲台上,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躲在老师身后。老师不耐烦地把小鸟从自己身后拉出来,“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花画,会跟我们一起度过最后的初三时光。”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低着头,自顾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怯怯的,“我是花画,请多多指教。”

这是阿红第一次看到花画。

她完全被花画穿的衣服上的图案吸引住了。不是冬衣惯有的俗套的大红大黄或大蓝,而是一簇簇一丛丛的绿叶和花,虽然衣物上不可避免地带点污迹,但在阿红看来,这是泥土,是植物的母亲,是必不可少的,能够让这幅画具有生命力的点缀。

花画苍白的脸像一阵风似的忽地来到阿红面前。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老师让我坐这里。”

阿红已经被这些绿叶,这些花包裹住了,她哪里听得到花画的话。她伸出手,摸着花画的衣服上的图案,“你知道吗?我可以飞进去。”花画先是迟疑了一下,而后回答:“我知道。”

放学路上,阿红被一个声音叫住,是花画。

“阿红,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不去,我要回家复习功课。花画指着自己的衣服,“阿红,你不是说你可以飞进去吗?”“你笑话我?跟那些人一样?”

阿红被一群半大孩子围在中间,捂着耳朵。

“哈哈哈,她说她是蝴蝶,大傻瓜。”“傻瓜阿红,以为自己是小仙女呢。”“你是蝴蝶,那你飞给我们看看。”

阿红想要冲出去,却被一个稍高个的男生挡住了,“阿红,你不是蝴蝶吗?有本事用飞的。”

阿红昂起头,脸涨得通红,冲着这群人大声喊道:“我就是蝴蝶!就是蝴蝶!”使出浑身力气推开那个高个男生,冲了出去。

“不是,你误会了。”阿红略为激动的反应让花画感到紧张,她的声音减小,带着试探性的语气,“你说的,我信。我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哪里?”

“这里。”

阿红先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再是看见了很多腊梅和菊花,最后,她看到了蝴蝶。

“冬天也有蝴蝶?”

“当然有。”

阿红走进腊梅树的中间。那些蝴蝶似乎不怕人,就是飞舞着或是停驻在花蕊上,哪怕阿红作势伸手去抓,也是慢慢地飞离阿红的手掌。

“它们为什么不怕人?”

“它们为什么要怕?”花画慢慢地回答道,“你是她们的朋友,你忘了?你在下课时给我说的。”

阿红却吃惊地望着花画。她确实值得吃惊,因为自从迈过童年那道坎,就再没有人认真地听她的诉说了。他们只会友好地笑笑,说阿红是个爱做梦的孩子,再就是跟那群坏孩子一样,嘲笑自己是个傻瓜。

“你信?”

“为什么不信?”花画别下一支腊梅,“我是花,所以我信。”

“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去哪儿了?”爸爸怒不可遏,他开始四处走动,“鸡毛掸子呢,我的鸡毛掸子呢。”

“我跟花画出去玩了。我同桌。”阿红终于说出了实情。

放学铃一响,阿红就背起书包急匆匆地走出教室,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花画。

“阿红,为什么让老师调座位?”

阿红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不想失去花画这个朋友,但她也不敢忤逆父母的意见,“老师自己调的,不是我让调的。”

“你别骗我了。老师都找我谈话了,叫我别影响你学习。”花画低着头,“我就你一个朋友。”

“花画,我······”

“没有你,我就会死。”

不等阿红反应过来,花画已经走远了。

花画的座位已经空了好几天,阿红回想到花画那天在拐角处的话,忐忑不安。

她决定找老师去问个究竟,老师的回答却让她站立良久,花画生病了,在医院。

那张床上几乎看不到隆起的地方,花画整个身体被被子轻易地遮盖住,只有一只手留在外面。输液架孤零零地站在床边,倒吊着一个瓶,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灌入被子里的人的手颈。手颈小的吓人,以致于细小的针管都能占据这里的半壁江山。

阿红的嘴唇是颤抖的,她轻轻地唤道,花画,花画。

花画没有从被子里出来。可能是睡着了吧,阿红这样猜测道,她决定等花画醒来。

一只蝴蝶飞进来,随后又有了两只、三只、四只。它们飞的时候互相交互,在空中打着旋,最后停在花画的枕边。

阿红笑了,她想伸手去摸,不过手刚到半空就停下了。

春天,野地里已有野花盛开。花画跪在地上,脸尽量地贴紧花瓣。阿红见了,笑她。

“亲近自己的同伴有错吗?”花画不以为然,“你要不要来为她传播花粉?”

阿红走过去,小拇指轻轻地触碰花心又小心翼翼地移开去触碰另一朵花的花心。“好了。”阿红微笑着,抬起头,却看见面容忧愁的花画,便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花画拉过阿红的手碰了自己的额头,“阿红,以后一定记得帮我带花粉,有你才有我。”

花画已经有蝴蝶了,还需要自己吗?阿红突然忧伤起来,她准备离开。

她的手腕被留在外面的那只手拉住了,花画的声音很虚弱,“阿红,别走。”

蝴蝶们受了惊吓都飞开了,但始终没有飞得很远,就在房间里打着旋。花画指着它们,“阿红,看,蝴蝶。”阿红没有看而是低着头,喃喃道,“对不起,花画。”

花画的手又重新回到床上,阿红把这只手轻轻地拉住,“对不起。”

花画虚弱的声音里带着股坚定的力量,“蝴蝶总有忘记来的时候,花都知道。”

阿红开始坐立不安,花画估摸出她的心思,便说:“阿红,快去学校吧。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阿红点点头,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在床头,“这是《格列佛游记》,你无聊的时候看。等你回了学校,我给你补习功课。”

老师递给阿红一本书,是《格列佛游记》。这正是她送给花画的那本书,而现在在她的手上。花画转学了,至少老师是这样说的,不过有多嘴的同学说花画是得了绝症,回了老家,不过没人相信。

阿红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她和一朵花。花很大,阿红站在下面只能看到它的茎干和最低处的叶子的脉络。阿红想爬上去看个究竟。她顺着叶子慢慢爬上去,小心翼翼的踩过花瓣,终于走近花蕊了,花蕊上坐着一个人,是久未谋面的花画。她正坐在最高的那支花蕊上。微笑着,一点也不惊讶,像是知道阿红会来一样。她挥着手,招呼阿红让阿红过去。阿红点点头,快速移动脚步,尽可能快的穿过那片矮小的花蕊。终于,她走到了最高的花蕊的下面。她抬起头,冲上面那个人儿喊:“花画,快拉我上去!”阿红最终没能走上去,就在她话音刚落时,花画就消失了。

阿红醒了,没有花,没有花画,只有窗台上的月光。

这个梦就只做过一次。慢慢地,阿红对花画的记忆只存在于那本《格列佛游记》。

奶奶去世了,就埋在一个小土堆里,这个土堆周围还有很多土堆,它们都一字排开,整齐划一。阿红突然觉得恐惧,她总感觉到这里的某个土堆里还沉睡着另一个她熟悉的人。她慢慢地走,走过很多个土堆,终于在一个土堆面前停住了。

墓碑上那张照片的人明显还是个孩子,一脸稚气,两眼弯弯,嘴角上扬。这个孩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花画。

这朵花最终还是谢了,在她十五岁的那年。

蝴蝶还在,花已不在。阿红的眼眶渐渐地湿了。

“花没有了,蝴蝶还能飞多久?”阿红问道。

“不知道,也许很短,也许很长。”这是花画的回答。

阿红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不对,花死了,蝴蝶吃不到花蜜也会马上死。”

“但花不希望蝴蝶死,她会在她死之前把最后的花蜜给蝴蝶。”

阿红突然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阿红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她和一朵花,花很大,但是已经衰败不堪。阿红站在下面能够看到它的垂下的焦黄色的花瓣。她想爬上去看个究竟,却发现手脚完全使不出力气。这个时候,最高处的叶子突然掉下来了,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阿红的脚边。阿红一下高兴起来,她发现那片叶子刚好能睡下一个人,正巧自己也累了,便走过去,躺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县城一直流传着这么个故事:住在东街上的红老太太死的时候,嘴里飞出了一只蝴蝶,有很多人亲眼看见,飞得老高老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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