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煤油灯
又该到捉萤火虫的季节了,映在孩子们眼中的光点引着他们漫山遍野地追寻,映衬天上的星星在闪烁。照亮眼前的路除了飘扬的萤火虫,还有透在窗子里父亲的煤油灯跳动的火光。
天黑了,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在窗子破缝那里呜呜的叫,上面结网的电灯发着苍黄的光,从窗口斜射在外面的地上,如同垂在黑夜里的一块帘幕,时而被拉上又时而被掀开,里屋是母亲来回忙碌准备晚饭的身影。
“停电了!”空中悬停了一句话,是父亲说的。屋子里随着灯灭的刹那被黑暗凝固,我的手正在做事的动作被定格了,待在原地不敢动弹,我意识到老弟待的那个地方没有动静,我就知道他也和我一样。母亲去找手电,艰难地行走在黑乎乎的小屋里,磕磕碰碰在很多东西上叮当响,接连摸索了很多地方,找到以后她先是射着去端没端完的菜上桌,然后便递给了父亲。
母亲坐在那等了一会儿后便拿碗筷吃起了饭,父亲还在蹲着弄他的煤油灯,我和老弟趴在一旁看他弄。老弟占有着手电,一会儿射着父亲弄,一会儿射别的地方,他射父亲的眼睛,父亲骂他:“这里么不射射我眼睛。”于是他放下手电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跑去跟母亲一起吃饭了。
我和父亲一起弄,他叫我拿手电射哪里我就射哪里,他叫我给他找什么就找什么。他有些生气地说:“以前弄的那个不知道哪里去了?是不是你们两个谁拿去玩丢了?”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只是一说完就伴随着一阵吮吸汤汁剧烈的哗哗声在几个人之间扩散开来,我看过去,老弟捧着碗在面前看着我和父亲弄,父亲一边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一边从我手中拿过手电在地上到处射着找,他向老弟问道:“刚刚我好像看到有一个小零件在你手里,你放哪里了?”老弟呆呆地看着没说话,继续捧着碗在嘴边,狠狠地往嘴里吸汤汁。
父亲叫我把手电关了,只听见一声声告告告,打火机的光努力一点一点挤开黑夜,又迅速被黑夜回流埋没,试了几次才稳定下来。当打火机的光慢慢靠近煤油灯的嘴的时候,起初还很微弱,看不见很多东西,很快就点亮了整个屋子,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母亲早已睡去,那是整整一个晚上,我没记得父亲在忙什么了,那时我和老弟借着那一屋子的光亮,度过了如往常一样的欢乐时光,直到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着。
如今,父亲看着挖掘机从远处把一座又一座土坯房咬碎,到我家这里停下了,师傅从庞大的挖掘机里下来发了支烟给父亲,然后问:“还有什么要搬的吗?”父亲摇了摇头,只一直注视着眼前这座已经被掏空的老房子,吸了一口又一口指头缝里夹的烟,和师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们一圈一圈包裹在他们吐的烟雾里。抽完了烟,父亲也离开了那里,挖掘机撑着魔掌向老房子款款逼近,最后碾平。
那天我路过老房子的废墟,看见一个小盒子,我走过去拾起,好久我才想起原来是父亲的煤油灯,它斜靠在一块儿石头上,里面接满了雨水,突然觉得我们离开这里已经很久了,原来我还曾在这里生活过。拆老房子的那天,我看出了父亲的心思,我说能搬出来就尽量再搬出来一些,父亲应了我一句算了,停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说搬出来了也带不走,听完,我的心瞬间像被锅里沸腾的水浸过一样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