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5(老家的那些人 原创连载)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又来外婆家玩。
外婆一见到我,就满脸堆上笑容,把我带到堂屋里,像是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搬到屋里来了那样,指着给我看。
我一看,是个超级大的铁笼子,里面白白的几砣棉花团儿,又动了,“兔子!”我惊喜地蹲下来看,兔子也朝我闪着它那红宝石一样的大眼睛。两只耳朵长长的,竖着,嗯,就是最传统的最普通的那种白兔,但是好看极了,可爱极了!
外婆很满足地弯着腰扶着笼子问我:“喜欢不?”
我光顾着看了,没来得及吭声。
外婆还是笑眯眯的,把笼子上的搭扣解开,伸手进去掏了一只兔子出来,我的眼睛随着转移,盯着她手上的那团软绵绵的“糍粑”,外婆又咔哒一声锁上搭扣,“给你!”说着就把兔子往我胸口前一放。我蹲着的,稍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兔子立即从我腿上跳到了地上。外婆赶紧把兔子抱起来,又递给我,满脸期待地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很有把握这个礼物最能讨小孩欢心。
我开心地抱着兔子坐在对面墙前的沙发上,一遍遍地摸兔子的毛,柔软柔弱的小身体,不时地抬头对外婆表现一个满足的欣喜的笑容,外婆站在面前半天没走,每逢我目光投向她,她的脸上眼睛上也就瞬间荡开了涟漪,那个笑容一遍遍地升起,一遍遍地推开皱纹。
我跟兔子玩了半天,一会儿再抬头,外婆在面前不见了。又一会儿抬头,只见外婆笑得更讨好了,手里捏着一朵白色的花儿的柄,香味儿一下子蹿到我鼻子里。“我要!”我伸手要花儿,外婆把我手挡开,说道:“桅子花呀,最好的花儿,不能糟蹋。”说着手心里又变出一根橡皮筋,把我散披的头发拢了又拢,手指在我的头发间梳了又梳,扎好了根马尾辫儿。然后郑重地在我辫子根处,橡皮筋里插入栀子花的柄儿,按了按,摆了摆,确保了花朵正面朝上又不会晃动。然后转到我面前来,又升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夸赞:“漂亮!好看!就喜欢看你们小姑娘戴香花儿。”
我不解地问道:“那上次摘了你香花儿还挨跪呢!”
外婆收起笑容嗔道:“叫你跪疼了不?”
马上那笑容又变戏法似地长在脸上,说道:“好花儿不能糟蹋。一个个地摘,不然那些花儿长不赢给你戴。”
“外婆,你怎么不戴?”
外婆摸摸我粗粗的马尾辫儿,指指自己稀梳的头发,我笑了,她说:“我也戴。”说着转身上楼去了,一会儿下楼来,手里拿着两朵栀子花,一朵别在我胸前的扣子上,一朵别在她自己胸前的扣子上。
从外婆家门口出来走过两户邻居的自建房,再右转走不到50米就出了这个巷子,来到了热闹的街市上。每天早上这条街上上班的、上学的、卖菜的、卖早点的……人与人交织,热闹俗气,俗得烟火气十足,俗得让人舒服自在。夏深了,出现在菜贩子的小竹篮里的栀子花也越来越密集起来,外婆楼顶上的那棵像小树一样的桅子花树,也迎来了它的华彩爆发期。不知道它是怎么被照顾得那么好,一棵树上常开着几十朵花儿。
开再多的花儿,外婆也舍不得卖,我们这些小伢们,包括外婆的女儿们,媳妇们,每次来了都有花戴,衣服上也别着花儿,包里再捎几朵带回自己家泡在碗里。
外婆也很珍重地采下十几朵,用橡皮筋扎成一小簇,把花儿送给隔壁右边的舅爷家。舅爷是外婆同父异母的弟弟,童年时就眼瞎了。舅爷似乎很好强,也似乎有什么心结,总不大主动到这边来往。
外婆送花去的时候,一边一下下地敲着门,一边一声声地喊着“胜兰,胜兰”,舅爷的应声从里面传出来,跟着门打开,里面黑黑的,就连晚上也几乎用不着开灯,舅奶也是瞎子。舅爷睁不开他的眼睛,也看不见,外婆把花儿送到他手上,他把鼻子深深地闻进花里,“哦,好香的栀子花,你还费这个心!我也种了,我屋里也有呢!”外婆说:“你种了花是你的,我种的花送给你,是我个心意嘛!”
舅爷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外婆也没进他堂屋,两个人也没再聊就各自回了。
有时候,外婆剪着剪着那些灿烂洁白的栀子花,又想起来,又开始扎成一簇,又走到另外的邻居家送花儿。
收到花儿的邻居都是无比珍重无比感谢,一边说着“春兰啊,你这人就是几客气!”一边转身就找来一个碗接上水把花放里面,碗就搁在堂屋桌上。栀子花这么常见的花儿,却是摆哪儿都发着光。
整个夏季就伴随桅子花的开放、盛期、凋谢而流逝了,整个夏季的老屋都浸蕴在栀子花的香气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