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 | 夏 3

5 尘土和河水

满以为，对于夏天的回忆，是很多的，仔细想来，却不然。雨，可以单独写；夜晚，可以单独写；暑假，可以单独写。拿掉这些，脑海里其它的故事，似乎并非必须发生在夏天。最近3年夏天发生的事，还能明显刻着夏天的烙印，这些，打算按年份写。可是再往前，已经模糊。

我开始发现，脑子里印象深刻的一些事情，原来并非我以为的那样；将我埋起来的土，原来是松的；言之凿凿的审判，原来经不起推敲。那么，我可以站起来走了吗？

小学学期中间，夏天，我究竟做过些什么？

暑假之前的夏天，还有暑假之后的夏天。在学校期间，我做了什么呢？放学后，我做了什么呢？

那是四年级，我们从上面的院子，搬到了下面的院子。中午轮到我和其它几个人打扫，我清楚地记得，砖块铺成的地面，黄色的土在扫帚下飞起，正好经过门口洒进来的阳光，空气中静悄悄的。我不知在哪里，仿佛从未来看到这里，他人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萦绕不去。我只在那里，低着头，看，温柔的尘土，还有磨成圆角的，温柔的砖。是从这里开始吗？我对土，有一种属于的感觉，包括苍凉。

离学校近的，有两个同学的家。扫完土后，我时常提着桶，去他们两个家里打水，回来洒。最近的，是一个同学的奶奶家，模糊记得，是进一个小巷，然后马上左拐进门。如果是上午或下午，一起大扫除，回去哪里接水，来回好几次。那里的墙，高的部分，塌掉了。稍微远一点的，是另一个同学家。他家好大，有前中后，三个院子。抽水井，在后院，每次只去一次，只打一桶。

我记得从他家打好水，往学校走，路上没人，空荡荡的，阳光照在旁边土黄色的墙上，还是温柔的样子。那时的夏天，从来不是刺眼，不是燥热，是踏实的暖和，是装在肚子里的阳光。

三年级以前，从学校回家，会经过有一条小河。有两条路，一条在上游，一条在下游。那个时候，下游的河，还没有架起桥，小河和路，是一样高的。

我记得如果手不小心被割破了，我就会跑到那里，把破了的地方放到河里，看着小小的血流啊流的，一会儿就不流了。并不记得，水是凉的，只是好清澈，声音真好听。

从小河回家的路，并不记得。

仿佛是从我的右前方往回看自己，这些记忆，大多是我作为旁观者在看自己，仿佛自己参与了，又仿佛只是看着。周围空荡荡的，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即使有别的同学的声音，即使，和他们在一起玩。我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薄膜里面，周围的空气，是稀薄的，他们的动作和声音，离我好远，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眼睛眨得很慢，看着他们那么快离开，我触碰不到他们。小小的我，不能理解他们的动作，不理解他们的声音，我不敢去触摸他们。我只能看着他们，羡慕着，不知道作何回应。

他们都很像，像是一伙儿的，朋友，哥们儿，兄弟。我和他们不一样，可是，我是谁？

6 朋友

三年级以前及，我家住在医院最里面台阶上去的院子，离学校远。中午过后去上学的路上，我爸总会给我1块钱，让我买雪糕。他们不让我吃冰棍，说不卫生，且太凉，对身体不好。

我总是有一种偷东西感觉，我同学吃的都是2毛，5毛的冰块，就我不一样。心里同时有优越感，还有自卑。呵，我吃的比他们好，可是，我好想吃他们一样的，没那么多顾忌，和他们一样，勾肩搭背不管衣服脏不脏，做邋遢的好朋友。

我总觉他们在躲着我，也许是因为每次他们去我家玩儿，最后总是被我爸妈赶走，说是怕他们把我家的玩具玩儿坏，或者把积木弄丢。或者中午他们去我家找我玩儿时，本来我没睡，我爸妈却和他们说我睡了。据说，我爸妈是不想让我只是玩儿，不学习，当时的我，无法辩驳，因为和我关系好的男生，真的成绩都不好。那时基本上第一名是女生，第二名是女生，我是第三名，常年第三名。和第二名的女生玩儿，我爸妈是让的。我都不记得，我爸妈说，我经常忘记作业是什么，所以晚上我爸会领着我去第二名女生家里问。

小时候被爸妈操控的思想太多了，我并不记得我和这个女孩儿是好朋友，只记得，我爸妈说我们关系好，于是莫名其妙地，我也认为确实如此。可往往我努力回想，并没有内心充实的感觉，有的却是像个空壳，按照要求，在和她玩儿。

不过在幼儿园念小班的那一年，印象中好像真的有一个女孩儿的身影，是不是她呢，不记得了。

本来我忘了的，现在想起来了，我曾经因为我爸不让同学来我家玩儿特别生气，以为这是造成我胆小不会和人相处的重要原因，呵，现在竟然忘了，以前的被新学的心理学知识替代，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想来，我从小不敢去别人家里玩儿，不敢见别人的父母，大概因为，我也怕做的不好了，被人家父母骂出来吧。

当时只有一个男生例外地被允许。有段时间下午上学前，他都会去我家找我，先玩儿一会，再一起去上学。我还记得我们在我家隔壁屋子关起门，玩儿玻璃弹珠。他是为数不多的，在我心里看做朋友的男生。后来上初中直到上高中，始终放不下的男生，总共也就3个。

你说，如果人在小时候，就能拥有现在的知识，能够解释自己不理解的事情，那该多好。现实却总是，在人最该成长的时候不知道，而等到知道了，却已经长大了。于是撑着一副大人的样子，内心却还是像小孩儿一样，摸索着，自己教自己，自己爱护自己，自己陪自己，重新长大。

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生虽然成绩不记得，但是对我很好。

7 结语

夏天，你好啊，这么多关于你的记忆，我都还记得。你还好吧？可是，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了，我想去收集下一个夏天，收集新的我。

我放不下你，一直记着你，我怕我离开你了，你会在记忆中，被我忘掉，孤单地消失，于是我写下你，放下你，这样我出发去远方时，就不怕丢掉你，就可以随时回来看你。

谢谢你给我这些记忆，我要离开了，我要和你告别，再见。再见，夏天，再见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