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乡愁
文/竹
儿时,我曾无限自豪生活在那虽不高但却郁郁葱葱的小山边,尤其喜欢山脚下那条清浅潺缓的小溪。我曾把衣服甩上树丫去翻看石片下的小虾,我曾在那片荫凉里品尝沟边的映山红,我曾捞起水中的榆钱一把把吃下。
每到晚春盛夏,各种野花争相竞放,小沟边蝶舞蜂萦好不热闹。我总喜欢站在院里向小河沟里望一望,去小河沟里走一走。闻闻沟东的刺梅开花没,看看沟西的海棠结果没,摸摸两岸的柳枝柔嫩没。在我心中那片葱郁分明就是御花园了。
那年酷夏,一个矮矮胖胖的小伙子承包了这座小山。于是,挖沟机没日没夜地挥动铁爪,极为轻快地撕下山皮,小山的筋骨条条根根裸露在骄阳下。山边的泥土碎石被混杂着运往工地,换回的是小伙子轻数钞票后的满足。
一日晚饭后,习惯性地站在阳台上向东望去,远看小山极像被狮狼利爪撕去多半条裤腿的少女,露出血淋淋的膝盖骨和胫骨。见此景已再无心情驻足了,正当要转身离去时,忽地发现沟西贴着耕地边有一株榆树竟然幸免于难,抽抽巴巴沟壑纵横的树干足有两米粗,几条干枝挑立在树冠上,这是一株垂暮的老榆树。令人吃惊的是侧枝上竟然挂满了一簇簇鲜嫩的榆钱,微风轻摇,偶有榆钱飘落。
雪花飞窜,寒潮涌动,又是一个寒冬。我和父亲照例锯一些木材生火炉,以备抵御更加凛冽的寒流,父亲提议把房后那棵半枯的老榆树放倒。走近才发现这棵树的树干已经有一半被剥去了树皮,裸露出干裂的木质,上下树皮的伤口处已经结满了硬痂。输送养分的通道早已被切断。锯开树干,赫然发现树干已经中空了,只有硬硬的躯壳支撑着。见此情景,我心想:早知如此就不放倒它了。
转眼又是一年,淅淅沥沥的春雨洗刷着突兀的岩石,泥浆滋润着光秃秃的小河沟。没几日,石块边和岩石罅隙里竟然生出一株株鲜嫩的幼苗。一抹抹亮眼的绿倔强地生长,仿佛在嘲讽着犀利如刀的石片。是什么力量催生了鲜活?难道是观音菩萨撒下的种子?走近细看,是一棵棵小榆树苗。我蓦地想起是她,不禁向老榆树生长的地方望去,可那只有一截光秃秃的土崖……
我在头脑中极力搜寻着,干裂的木质、结痂的树皮和中空的树干,这些似乎无法和柔嫩鲜活的树苗联系起来。我不禁为自己鲁莽行为而悔恨,我锯掉的是一个与我同龄的坚韧的灵魂啊!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依然撒下片片榆钱,她或许是拼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吧。而这些榆钱不辱使命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他们笑对锋利如刀、干涸如沙的顽石,依然鲜活靓丽。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传承,是不屈生命的无声抗议。
人类啊!为何不能留一丝荫凉在心间?为何不能多放一些自由清浅给众生?人类若容不下其它生物,那人类又怎能容下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