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同学录里的河
我有一本同学录,足足三百页,里面有我整个初中生涯里和我关系要好、又对我顶要紧的人写给我的毕业赠言,上面留有后期能联系到他们的电话号码。满满当当,全班同学人手一份,有人祝我前程似锦,有人祝我早生贵子,还有人祝我天天开心,只有四夕比较特别,他写了两张,一张写着祝你早日找到白马王子,生活幸福;另一张写着笑口常开,万事如意。
别人都可以祝我早日找到白马王子,可四夕不能。我恋慕他许久,他大概知道我喜欢他,他这样说就像在拒绝、在告别。我都还没有表白呢。于是我才又给了他一张重新写,并谎称之前那张丢了,还叮嘱他一定要留下电话号码。
四夕在班级上属于理科天才,他的身边常常伴随着老师建议向他学习的理科学渣女友,而我属于文理兼修的中等生,我们经常会交锋在自习室和课堂的抢答环节。
根号二分之一,是我先说出来的答案。我终于在同窗三年第一次领先于他算出来数学卷子上最后的大题。全班寂静得只听见笔哗哗在纸上算写的声音,一开始我对自己的答案并不是太有自信,我一直在等着他的答案。我在班级里的数学成绩并不算出众,数学老师听到我的答案也并没有回应,他好像和我一样,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四夕的方向,嘴里不停的问,“那这道题的结果大家算出来等于多少?”
越没有同学回答,我心里就越没谱,心里质疑的声音已经开始嘲笑我,算错了吧?哪来的自信?还说那么大声,等一下丢脸你就惨了。我紧张得脚趾抠成一团,也渐渐把头埋低,两眼看着白花花的书页大脑也一片空白。
“根号二分之一。”
熟悉的声音,是四夕。我投以欢喜的目光。
“确定算出来等于根号二分之一。”四夕坚定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
其他同学们的结果也陆续算出来,根号二分之一的声音在班级上此起彼伏。
英雄并不是要在厮杀的战场上活下来才算,我的英雄是那个在合适的时间用智慧得到天时地利人和支持而站到我身边的四夕,是天意,是天分,是说不清因为道不明所以的故事开端。
我的崇拜多少是有些花痴,四夕转头,四目相对时,我们的眼睛里都折射出来强烈而明亮的目光。
之后的每一次偷瞄,都似有默契的被他当场抓包。可他却像一个小偷,偷走了我的少女心,悄咪咪地也不回应。
喜欢上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刻意的安排,它往往降临在意外的某一个瞬间。之后,我的花季雨季都为他一人过季,他在我的视线里,就是我最浪漫的花季;他不在我的视线里,就是我的雨季。如果当他主动和我说话,真实的来到我的身边,哪怕只是擦肩而过的须臾,我的雨季也可以和花季同在,那是欣喜,是感动,是想哭,最终是不能表现出来,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如果你曾受困于孤立无助下的雪雨交加,你就会知道爱上这样的英雄并不能轻描淡写,也许最终缺爱的人都会找到爱,就像缺钱的人也会找到钱,可世间难再遇四夕,难在当时不复。时间的长河总是一去不复返,而它又往往带走了河两岸的渡客。
临近毕业,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我还没有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我无数次等在他经常过路的路口,看他上学又下学,终于看到他走向我的时候,我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最后跳到嗓子眼堵住了嘴。我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款款走近了,顿了顿,嘱咐我小心地滑。我松开单杠正常站立,嘴上只能傻傻的笑。他不紧不慢的从裤侧口袋里拿出我的团员证递给我。一直到他离开,我始终不能说出一句正常的话。
大概是我们都知道要毕业了,大家要各奔东西了吧,总要留下一点深刻的记忆。他那些绯闻女友的流言蜚语,我开始变得在意,我也不再冷静,一个很小的事都能惹我生气,某一瞬间他也变得不再英雄。我们在发真题时因为坏页而大吵了一架,他气得摔了书,我气得摔门而出。我躲着一个人哭,他在教室里毫不避讳的控诉我的不好。事后,我们又像没事的人一样,还能有几个朝夕?
我把留言录当成卷子挨个发,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主动走到我面前伸手要,就是他写的第一张。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四夕就已经在告别我们后来这分道扬镳的人生。
电影《罗马假日》里公主为了能握到心爱的人的手,于是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握了手。而我的青春里,为了能得到四夕的联系方式,我给全班同学都发了同学留言录。
初中毕业至今已经有十四年了,我们再也没有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同学录已经泛黄,夹在里面的书签笔迹已经开始发霉。
时间这条长河对每个人都一样,而它只是流经我的十七岁,而我用了十数年时间依然无法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