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萨克斯手

2021-04-16  本文已影响0人  苏凡_

我那天是喝了点酒的,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整个人轻飘飘的

吃完饭Z说去海边走走吧,我说好啊,从蓝堡湾餐厅走到奥帆中心,海风拂过,酒劲就上来了,有点微醺的感觉,Z指着前面亮灯的堤坝对我说,那条是情人坝,据说是从哪里走过的情侣都可以白头。我不信这种商业模式的噱头,朝他摆着手说真是无聊,可还是被某种东西吸引着,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那里

夜晚的海边人很多,虽已入夏,海边的夜晚还是很凉。我不由抱紧了双臂,z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说,你怎么跟从前一样烧包。我想起学生时期因为嫌校服难看所以故意弄坏拉链,敞着穿可以露出里面T恤的图案,现在觉得很可笑,也不知道那样做能好看到哪里。可是却没少因为骑车冷,把z的外套扒下来,任他吹冷风。

走的越近,原本一条灯线般的堤坝显得越发宽阔,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越发渺小。路灯是朝着漆黑的大海延伸,照亮了整个海滩,上下两层,底层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上层是散步的小路,灯火通明,靠着堤坝停了好几艘破旧的渔船,海水翻滚着,不断冲向堤岸,像不服输的人,坚定的想要逃离某种看不见的束缚。

商业街上人来人往,奶茶店,小酒吧的门口都聚满了年轻人,z靠着栏杆对我说,你看这些小年轻,男男女女,穿的花里胡哨,你就说那些女孩吧,明明一个个青春洋溢的,干嘛要浓妆艳抹的搞的那么风尘。我不接他的话,目光盯在一个打扮很爵士的萨克斯手,他带着贝雷帽,穿着黑色条纹马夹,背着一个萨克斯在跟酒吧门口的年轻人聊天,之后那人付了钱,他开始调试乐器准备试音,帽沿压的很低,他蓄着胡须,看不清脸。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z突然摇晃我的肩膀,我转头看他,对,你说的是。

z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吹萨克斯的人,调好了音,吹的加州旅馆,萨克斯低沉悠扬的声音在海边的夜晚,显得格外浪漫,我问z,你多久没弹琴了,他不说话了,继而反问我,你什么时候出书啊?不是要当作家么?

我无言,真的,好像越长大,书读的越多,那些想要抓住的东西反而越来越远了。想到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还记得你年幼无知时吹下的豪言壮语就觉得可怕,若以后还做朋友,怕不是日日要被他笑话。z却说没关系,你心里还是个文艺女青年,从前觉得你装逼的人,现在还是这样看你,喜欢你的人,也是一样,我不弹琴了,不代表不喜欢音乐了,我还是很喜欢从前喜欢的一切。

都是扯淡,自我安慰而已。

我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跌撞在栏杆上,z扶住我,开始嘲笑,你酒量还是这么差。我只能说青啤劲太大。

很多年前的英语课上,英语老师总提着笨重的录音机来班里上课,自习时放了好多当时美国流行的民谣歌曲,其中就有这首《加州旅馆》。前奏是很长的一段吉他演奏,好听极了,那个听磁带的年代,我们那个小县城还找不到卖老鹰乐队的磁带,z在网上找到了曲谱,抱着吉他练习了一个夏天,在国庆节的校庆活动上,唱了这首歌,我拿着复读机挤过人群,蹲在最前排录了下来,也是那个时刻z成了全校瞩目的焦点,活动结束后,不断有情书塞进他的抽屉,同桌的我没少分享那些为了爱情献给他的零食,吃人嘴软,我也帮着那些女孩说好话,z却很认真的跟我说,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怎么会在这里跟这些人谈恋爱浪费时间。

那时候我们还很小,身边都是一样混吃混喝的人,听到谁说什么大志向都像是很可笑的事,我还没听说我们这小县城谁上了清华北大,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呢,然后z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成为这样的人?

年轻点是好的,任何鼓励的话都是有作用的,可我哪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人,可z好像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他像是要一辈子弹吉他,要和吉他死磕一辈子,每个周末我从书店借书回来,总能看到他在屋顶弹吉它,有时他父母耳朵烦了,就撵他出来,我们几个同学便在电影开场后,花很少的钱买最后一排的座位弯着腰一排小碎步跑进去。很多电影我都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是《死亡诗社》。那部电影对我感触很深,那句caper diem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为z找到人生目标而高兴,也为自己对未来的迷茫感到不安,直到毕业时给z写同学录,关于理想这一条,我想了很久,写了自己想当作家。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题材,只是想记录下来,我可能那些人,我们那些事。

高中不同校,我和z偶尔在qq上留言,再之后,便没了联系,毕业后我留在郑州工作,这中间快十年没有联系。偶然的一次,跟几个朋友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的夜市摊吃饭,隔壁桌的人突然大笑,拍起了桌子,我回头,突然看到了z。我起初是不敢认的,十年,足以把一个人身上你所认识的地方全改变了,他穿着西装,带着金丝边眼镜,一手支在膝上,一手搭在桌子上正和同桌的人侃侃而谈,我愣了半天,盯着他看,好像是某种感应,他感觉到我在看他,回头看向我,我们俩都愣神了,然后同时大笑起来。

那天晚上下起了小雨,各自的小摊散了之后,他拉着我又上服装市场那边之前常去的馄炖店喝了好多酒,老板娘从一对年轻的夫妻变成了中年夫妇,市场早已萧条的不行了,很多服装店都门可罗雀,只有这家馄炖店,还保留着当然的热气,破旧的门帘掀开就是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气。那天我们聊到很晚,我说走吧,我得回家了,他笑着说,不会你这么大了还有门禁吧。送我回去的路上,他指着胡同里电线杆说,我当年没少在这撒尿。

我们那天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唯独对我们失去联系的这十年,谁也没提。我偶尔回家能从父母口中听到一些他们家的消息,他父亲后来生意做的不好,举家搬去了广州,又因种种原因,黯然的回乡,做一些辛苦薄利的小生意。

再之后两三年,我们又失去了联系,直到前几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到青岛出差,他现在在青岛,我说好啊,我这几天刚好要去。

然而,原本我已经见过了青岛的客户,走到临沂准备返程了,却因他这通电话改变了行程,很想去青岛见他,但我还是拖了几天,我说不清这是什么心理,在我迫切的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又故意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贱毛病。我们极少在微信上说话,他不发朋友圈,我几乎不知道他的近况,在没有联系的时间里,各过各的,我也不曾想起他,可是他突然打破了平静出现在我生活里,我又想起了很多从前的老朋友,很想问问他,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不安了几日,踏上征程,出了火车站,他靠着栏杆在抽烟,看到我惊住了“艹,你会穿高跟鞋了?”

五公分而已,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还不快点拿行李。

我数落他,他呵呵笑着,接过我的行李箱,带我去吃饭,这几年z似乎变化不大,起码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不需要仔细辨认了,还有一点可以确认的就是,我们都没有成为当年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走到情人坝的尽头,是一个灯塔,绕过灯塔,往回走,我酒已经醒了,z说,前几年在北京,我就和那个萨克斯手一样,在街头卖唱,以为自己有天能变成汪峰,我受不了一辈子碌碌无为只做一个普通人。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我不明白像那个萨克斯手一样有什么不好的,z说他也试过好好工作,做个普通人,就在我们上次相遇的时候,他还在一家公司做主管,之后就倦了,辞职去做了北漂,熬了两年,决定回来了,要留在青岛做生意。

送我回去的路上,z说,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和当年一样,好像没有变过。我问他,你还记得从前你在我书上划下了一句话,你对我说,你要跟生活死磕,要是你不折腾了,不会来见我?

z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对我说,我 快三十岁了.....

后面说的什么我记不清了,只是回到酒店,我一个人难过了好久,我们怎么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有些人看似相识多年,其实彼此淡薄,从未真正了解

又一年过去了,z依旧渺无音信,我上次没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其实是不必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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