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清单

■曼古乔

这些年，我的工作不那么稳定，辗转大城小镇，工作地点虽离家越来越近，但总有些距离。常常以“游子”身份自居，多年被乡愁牵绊的我成了一个特别恋家的人，节假日只有回了家，才觉得身心真正得到了休整。

每次回家的我，像极了归巢的鸟儿，内心总是欢呼雀跃的。回家的路，无论走多远多久，都不觉得疲惫。

我从小就很独立。记忆中，从上中学开始住校，我把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都没让父母操心。自己平时需要的东西，无非是些笔记本、钢笔、杂志之类的，偶尔也会买些零食，或者参加集体出游需要携带的一些物品，往往我会列一张清单放在书桌上，母亲看后，便会默默地把零钱连同清单一起夹在我书包的字典里。

母亲从来不过问我零花钱的去处，也从来不指责我乱花钱，她是了解我的。“乖乖女”的形象让我成为邻居们夸赞的对象，母亲也一度以我为傲。在我的成长路上，即使看上去有些强势的母亲，也从来没有用她的大嗓门跟我讲话。当邻居与孩子相处，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时，我的母亲可以心平气和地与我沟通，当然，这心平气和里，少不了列清单的沟通方式。

不用解释，我们之间存在的默契似乎与生俱来，这种在温和的家庭环境下培养出来的信任感，是维系亲情最温暖的纽带。因此即使到了如今的年纪，我依然像只离不开窝的小鸟，格外依恋家、依恋亲情。

有段时间，我在离家约一千公里的城市工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放长假回家，在家待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赖着不走了。我撒娇地说让母亲养我，我就可以不用离开家了。心思细腻的人，大概都是感性的，离开家，我总要给自己的内心加些离愁别绪的戏码，车窗外的一风一物在我眼前闪过，我的眼眶里总要装满泪水。母亲站在家门前，一次次目送我离家，一句句叮嘱最能惹出我内心的惆怅来。

长大了，列清单的人换作了母亲。她会在我回家前就早早地把假期结束后让我带走的东西记下来，大部分都是她为我准备的食物，或者逛街时偶然为我买的她认为好看的衣服。她说对照单子就不会忘记。她把我爱吃的东西装进行囊，满满当当都是沉甸甸的挂念。

母亲只上了几年学，在书写上没有那么顺畅，遇到不会写的字，还会问问父亲。家里留下的我上学时用过的字帖，有些没有写完的页面，被母亲拿来临摹。她曾向我“抱怨”说，看别人照着写字那么简单，怎么到了她手上，写出来却那么吃力，手都会发抖。我看到她清单上的字迹从歪歪扭扭到横平竖直，我知道，她在默默努力练习书写。

这些年，我和母亲之间从来没有讲过“我爱你”这么直白的话，她也没有把母爱挂在嘴边，彼此的关心体现在生活的细节里，悄无声息地推着我们的情感在岁月的长河里淘洗，像那一张张无声的清单。

有些爱很平凡，平凡得如一张小小的清单。虽然只是一张清单，但它传达着多年来母亲对我深深的爱——是伴我一生的永不改变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