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中的80后(五)——贫穷的根源(1)
都说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对,是贫穷!可是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父辈们的贫穷?这才是根源,只有深入了解贫穷的根源,我们才能走出贫穷!
90年代的三秦大地,早已失去了发展的活力,几千年的农业大省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已经褪却了强进的发展势头,如果说农耕文明解决的只是温饱问题,那么工业文明才是真正地让人奔向小康。不改变就要落后,农业此时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光环,农民想要靠农业发家致富,太难太难。我常常想起爸爸说过的一句话“对于农民来说,丰产并不一定会丰收”,这是务农几十年的老农民的心里话。
我清楚地记得,庄稼种了一年又一年,年年丰产,但是年年不丰收。我看到满地的大西瓜,绿皮红瓤长得喜气洋洋,让人垂涎三尺,可是三分五分,八分一毛的价格让人心痛,西瓜是季节性的水果,除了快速去库存,市场给多高的价格自己只能卖多高,别无选择。
还有我家种的4亩冬瓜,长势喜人,那年达到了亩产七八千斤,4亩冬瓜产量将近三万斤,全家人乐开了花,当初保守估计一斤能卖两三毛钱,这些冬瓜最少也6000元,在90年代,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一季庄稼就纯收入四五千,一年两季,离万元户就不远了,90年代的万元户,真的不得了!可是最终我们也没能成为“万元户”。
到了冬瓜成熟的季节,来了不少客商,看了看比我都重的冬瓜(当年我也有十几岁了),出价5分钱,因为我们村种冬瓜的太多了,高价格只给稀缺的商品,多了就不值钱了,所以只给到5分钱,如果不卖也没有别的出路,那么多冬瓜就等着腐烂变臭到地里。这就是我们半年的辛苦换来的结果,本钱都不够。接下来的日子,我家的饭桌上天天都是冬瓜,炒冬瓜、炖冬瓜,最后让人一见到冬瓜就作呕。一个孩子根本体会不到农民父母的那种失落感,他们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这一年家里的气氛都不对。
“冬瓜事件”之后,村里又开始种梨树。那时候,农民父母已经意识到种植经济作物的重要性。玉米、小麦这样常规的农作物产量太低,价格也不高,不属于经济作物,也卖不上好价格,更谈不上有什么收入,能够保本已经实属不易。所以大家都有一个意识一定要种经济作物,不知道谁说我们那个地方的水土特别适合种砀山梨,于是从安徽砀山引进砀山梨树苗,开始大面积种植。谁都知道果树在第三年才开始挂果,即使等待三年,能够换来长久收益也是值得的!
这三年,果树在爸妈的精心培育之下长势喜人,一场雨过后果树会滋生很多病菌,病菌的繁殖极快,打药一定要及时,这种娇贵的水果三两天就要喷一次农药,两个星期锄一次杂草,爸爸把自己“卖”到了果树园,周末、长假参加农业劳动也是我的常规生活。我们全家的心血和希望都在这些梨树上,因为有希望,所以干劲十足!果然第三年就有了不错的挂果率,每斤梨最多可以卖到五六毛钱,一年收入在四五千元,因为是第一年挂果,这样的产量已经让全家都很开心了,也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为了让梨子卖出一个更好的价格,当年爸爸决定修一个简单的梨库,就修在梨园地头,这样就可以多放置一些时间,如果等到中秋再卖,价格一定更好。正当我们期待第二年丰收的时候,一场百年一遇的洪灾让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
时间追溯到2003年8月陕西渭南的那场洪灾,黄河支流渭河决堤,洪水冲毁了堤坝淹没了我们的家。洪水退却的以后,白白的墙壁上留下了洪水没过的痕迹,我看到那个印记再有一块砖头的高度就要没过房顶,整个家在洪水中浸泡了二十几个小时,至今还有人们专门留下的03.8水位线。而我当时也已经上班,就在同村的一所小学,我们全体事业单位的同仁们都在03.8期间一直在堤坝上巡堤抗洪,当时很多房子都是那种古老的土坯房,晚上坐在大坝上,周围很安静,只有草丛中蟋蟀和水中青蛙的叫声。夜,是那么黑,那么安静,不时地听到在洪水中浸泡太久的墙终于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而陆续倒下去的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寂静,我知道又多了几家哀愁。等村子里的人都撤离了以后,我们才撤离,我是坐着解放军的冲锋舟离开的,当年常常走的熟悉的水泥路成了水路,茫茫的河水中还依稀可见露出的屋顶,我们乘坐的小船从屋顶边漂过,经过我家门口的时候,似乎一伸手,我就可以触摸到房顶那青色的瓦片。
洪水退却之后,我们重整家园,浸泡在水里一个多月的梨树也未能撑过第二年,刚刚修好的简易梨库也在那次洪水中坍塌,一次都没有启用过,还没来得及完成它的使命就夭折了。第二年梨树在本不该开花的季节早早地都开花了,后来也长出了新芽,可我们知道,那是回光返照,它在努力地做最后一次绽放,它们是在期待什么吗?然后,没有然后了,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给我希望,为什么还要让我承受失望?如果我知道结果注定是失望,那么为何还要给我希望?“生活以痛吻我,我仍报之以歌”,是不是堵住了所有出路之后,我们才能冲破束缚,才会迎来劫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