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你把努力当荣耀

1

高中时，我属于努力很久，却收不到成效的那一类人。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留下了阴影，以至后来，内心深处对“努力”这个词，分外排斥。

最听不得别人说“你很努力”，也决不许自己说“我挺努力”，于我，它就如同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前缀，轻飘飘地说出口来，仿佛真得拥有了能证明自己能力的某项殊荣。

有一段时间，看到这两个字都暗自反胃。

说偏颇自然有。其实更像矫枉过正。

2

也并非否定表达努力有错，只是后来发现一个现象：

——越喜欢宣扬努力的人，往往越缺乏恒心和毅力，越不懂坚持和隐忍，越急于将自己的进步公之于众，越渴望获得来自他人的赞美。

几年前的出国前夕，上雅思辅导班，认识了一位同考雅思的朋友。见面第一天，朋友就拉着我一同分享彼此目标，义正词严信誓旦旦，就差写血书系脑门。

各种励志句子贴满书本和笔袋，手机屏保也换成了“雅思不过就去shi”的血红标语。上课时，她就坐在我的右手边，记笔记得速度飞快，翻书发出可怕声响，仿佛要把所有知识点统统生吞活剥，吃下肚去。

社交网站上互加好友，后来才发现她基本是每隔半天就要发一条状态，一字一句，血槽满格，气势昂扬。

当时只觉得两人心里憋着同一股劲头，心里冲着同一个目标，彼时她的存在给我了预料之外的压力，却同时也给了一直孤军奋战的我以勇气。

那段时间，我们熬夜苦学，会互相时不时发一条信息，寥寥数语，却一如能抵抗疲惫撑过睡意的兴奋剂。

睡了吗？

还没。

你睡了？

我也没。

我以为找到了共筑堡垒的可靠队友。谁知这样的状态在几次测验之后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她将成绩告知父母，与父母大吵一架。在我的房间歇斯底里地痛哭失声，大吼“我多么努力你们都不知道！不信你问她——”

她将电话递给我，我听着话筒那边的模糊人声，手足无措。

如同顶点之后的急速下坠，之后时日里她明显心有懈怠，我安慰，也鼓励，妄图找回曾经那个干劲满满的姑娘。她却苦笑：“我其实不是这块料，我这么努力还是……”

整个人如同泄气皮球，死机电脑，再无法打气或重启。

后来，她干脆翘课逛街，社交状态更新得越发频繁，或是同真题合照，或是戴耳机卖萌，与雅思有关，却与努力无关。

辅导班结束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看到她发了一条不知在第几回考试之后的状态，

“坚信命运眷顾努力的人，下次再战。”

顺便翻了翻她如今的朋友圈，才发现曾经消失许久的热血鸡汤重新回归。

只是，本想留言鼓舞下，终究是默然退出。

3

曾经不知从何处看到得两句话：

之所以想让人知道自己努力，一方面是可以减少结果失败的负罪感；另一方面，是渴望得到别人在忽略结果下对自身的某种认可。

只是，努力和结果并无直接关系，而承认无成就打底的努力也并非认可，很大程度上，包含怜悯意味。

说到底，努力，其实是一件非常私人化的事情。

广而告之，有炫耀嫌疑；

韬光养晦，才是其本体。

它不是一种牺牲，不是一种借口，它无法证明你的价值，也无法证明你多优秀。

它只能证明，你因为愿意去满足内在渴望变好的欲望，而选择用可能只是短短一瞬，也可能是较为久些的时间，去认真对待某件事而已。

它只能证明，你短暂或一段时日有茅塞顿开，改头换面的觉悟，却并非真得说明你的人生就会因为这觉悟而变得熠熠闪光，变得截然不同，甚至翻天覆地；

它也只能证明，肾上腺素满格的一时刺激，头脑突然充血的一时眩晕。

而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把努力当荣耀，当做自我提升的鸡血，当做脱胎换骨的证据，自以为掌握了开启光明人生大门之匙。

殊不知是开始盲目用力，寻求自我安慰的悲剧开端。

4

我曾在两年前的日记中看到自己写下这么一句话：

若是当你真得尽全力想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是没有力气说给别人听的。

哪怕现在想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力气都花在如何奔向目标，如何脚踏实地，如何找准方法上了，又哪有空向别人去吹嘘自己今天又看了多久书，背了多少单词，练了多长时间精听，写了多少字呢？

还有力气表达努力，还有力气委屈不平，只能说还不够用尽全力，还不够全心全意，还不够毫无保留。

我一直相信，越想将努力当成荣耀加身的人，就越没有真得努过力。

今天很巧，有幸听一位设计师的课题分析会。

请教问题时，有人问，您完成这份设计用了多久？

设计师笑呵呵：四周。

大家“哇”得惊呼出声。

设计师坦言，睡眠不足，差点进医院。

众人感慨。设计师却话锋一转：不过，非常有趣，过程非常棒。“棒”“有趣”等词，他强调了很多次——同其他我见过的优秀的设计师一样。

说真的，这样的人，我满满敬佩。

哪怕工作辛苦，哪怕消耗健康，却从未听过他们以此作为卖点和噱头，骄傲无比说出口，往往是一笔带过。

因为于优秀的人来说，“努力”，本身就是一种行走的常态，是一种生活的必需，是无需怀疑，是不必多言。

是自然而然的习惯，是安静前进的节奏。

不是附加荣耀，而是源自本身。

5

在回家路上坐着公车摇摇晃晃得一路颠簸。

低头看了一会儿电子书，然后抬头看着窗外远处的天空。

包里电脑中，是还有两三天就要due的设计稿。从初稿开始，一遍又一遍，现在回想，却发现很容易焦躁的自己，并未觉得麻烦不安过，一直在考虑如何如何呈现最佳，如何表现最好，不知不觉，忘记是作业。

突然有些感慨。

想起之间看得《侯孝贤的光影记忆》，心想也许当人沉浸在前进的喜悦中，真得会对外界失去关注吧。

想起好友同我说得一句话。

“我很满意当下的状态。

这大概是我当下能想到的最幸福的程度了——认真向前，不去想自己努力的姿态有多优雅，不去想自己前进的步调是否缓慢。

一步一步来，按部就班走，仿佛一切握在手中，并且一直方向明确。”

我想，大概真正努力的人，是并不会一直在强调自己曾经有多努力吧。

他们将此视为常态，不会刻意炫耀，也不会特别在意。

愿我们都能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

在努力而不自知的时候，才是最快乐的时候。

与你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