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熟了

最近小区的水果摊上多了桔子的身影，顾客试吃桔子剥开表皮的瞬间，眼睛斜视着扭过头，青桔的鲜爽酸味，让人不由得吞起口水，想起几天前已经立秋。

我从来不爱青桔，最好吃的永远是冬月还挂在枝头的黄澄澄的小桔子。

如果爷爷的土房子还在，如果爷爷的桔园还在，如果爷爷还在。每到金秋十月，我总是要拖着弟弟妹妹去爷爷家玩的。走在一边是农田一边是水渠的小路上，远远的就看到爷爷家的土房子，土房子旁种着两棵跟爷爷差不多年纪的柚子树，树枝茂密，树干高耸，就像一个大力士半搂着土房子，为它遮荫避雨，门口和场（前坪）光秃秃的，衬得房子也仿佛结实地扎根在和场的泥地里，许多年过去丝毫没有要坍塌的迹象。

爷爷像往常一样躺在门前的旧藤椅上，用干瘦的右手摇着蒲扇，白色的汗衫被扇得鼓起，露出皮包骨的前胸。奶奶坐在门檐下捣鼓今年最后一盆熟透了的西红柿，一手扶住盆沿，一手沥出红色汁液，捞出皮和烂了的果肉，剩在盆中的就是明年的种子。我们三个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和场，越过堂屋，出后门冲到桔园，我们瞪大了眼睛贪婪扫视满园的橙色，小黄灯笼似的桔子压弯了树枝，全都熟了。跟在我们后面进来的小孩子欢呼雀跃起来。爷爷这时手拿一人高的杆子，一边驱赶那些毛孩子，一边用杆子指向中间的那棵小果子树：你们吃那棵树上的果子，其他都是要卖的。爷爷嘟囔说今年的行情怎么怎么不好了，贩子价格压得太低，不如烂在家里等。

我们看了看旁边的诱人大果子，失落的来到小果子树前，弟弟直接爬上了这棵专属树，树枝上垂下的果子又小又绿，只有树顶的最是澄黄透亮，摘下剥开果然皮薄肉多，弟弟在树上摘，我和妹妹在树下接，衣服兜满了就下来一起吃，几分钟的功夫肚皮就鼓了起来，抱着肚子躺在树下晒太阳，六双眼睛滴溜溜向树顶搜寻有没有被遗漏的桔子。这时听到有人大呵一声：“站住，还跑！”一颗石头砸进了水渠！是爷爷：“叫你偷，白天也敢来，没牙（爸）教的！”是村里垂涎爷爷桔园的年轻人，没看清是哪家的就没影了。

我们再努力，也吃不完专属树上的桔子，乘爷爷不注意，我们就偷吃其他树上的大果子，一样香甜，但更多肉多汁。通常在第一场霜落下之前，那些澄黄小灯笼，会被摘下来放到堂屋隔壁的房间里，它们像小鸡一样被小心安放在蓬松的稻草之中，然后用木栓锁上房门，冬月如果还没有卖完的话，我们可以再次进到里面，那干草的清香与桔子的甜香混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任何昂贵的香水也比不上它。桔子再次被捧在我们手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刚摘下时的光泽，不再澄亮，却有火烧云般的橙红，表皮变得松软，果肉扁了下去，果汁更加醇甜，发酵过似的，秋天被锁在了一颗颗桔子里。

如今，我们的孩子到了会爬树的年纪，那些小桔子，那些小灯笼树，那个土房子，连同爷爷的台地，如果没有卖给别人，该让他们也爬上树尝尝秋天真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