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奥秘不在于能够做出一切,而在于希望做出一切。
小英的爱情

一
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想起自己端着奶茶,站在设计学院阳台上,看着人头涌涌的篮球场,小英激动地呐喊着小跑迎向子乔,子乔有力的臂弯一下子抱住了柔弱的小英。子乔所在的队伍赢得了校园歌手总冠军。他们相互依靠着,欢呼着,构成青春最美的画面。
大学的室友有四个,其中跟我关系最好的是小英。
小英有一个大额门,上面盖着厚厚的长刘海。 夏天的时候,天气特别热,而小英的厚刘海就闷出油来,一绺一绺地垂挂在小英的大额门上。
小英实在受不了,拿起她做手工的美工剪刀,大手一挥。随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震动了整个北区女生宿舍。
小英哭丧着脸说:“成了吴莫愁了。”
整齐划一的流线,堪比拿着直尺比着剪。看着小英滑稽的样子,我们都笑得人仰马翻。
二
大二那年,《来自星星的你》热播,小英很迷全智贤用的圣罗兰唇膏,但身上经费有限,于是她画了一稿子漫画,投稿给《漫画世界》,打算挣点稿费。
画完后,她得意洋洋地说:“小朋友看的玩意儿,so easy!” 我拿过来看了一遍,气绝身亡。故事内容大概是砍伐队伍大肆破坏森林,白兔精化身人形,把砍伐队送去盘丝洞开荒去。
她询问我故事怎么样,我用力点点头,说:“故事新颖,尚可一试。”
在满怀希望的等待中,度过了一个星期。不出我所料,稿子果然被退回来了。
小英再接再厉,把故事改成砍伐队伍大肆破坏森林,白兔精化身人形,把砍伐队打包送去月球帮嫦娥娘娘种桂树。
又一次满怀希望的等待中度过一个星期,结果稿子又被无情地退回来了。这次小英彻底的愤怒了,奋笔疾画,创作源泉源源不断,把故事篇幅增加至一倍,画风更加精美。
这次内容为,砍伐队伍大肆破坏森林,白兔精化身人形,飞奔月球,请求玉兔帮忙,搬来千军万马白兔精,攻占《漫画世界》编辑部,改造成盘丝洞,要砍伐队伍在《漫画世界》改造而成的盘丝洞种植桂树。
这次稿子没有被退回,小英却收到了编辑冷酷无情的回信,说:“同学,黑名单见。”
可适逢网络恶搞漫画盛行,小英把她的稿子放到校内网去。惊奇的是转发量上万,小英一夜爆红校园。
小英放弃了投稿挣外快的梦想,开始专注化妆。她从网上收刮出各种各样的美妆教程,买了一套化妆品。 她一有空就对着镜子画画画,开始是韩国清新裸妆,后来是日系混血妆,再后来是唐朝古风妆,就差京剧大脸谱没描上她的小脸蛋。
那年放寒假前一个月,小英接了一个淘宝夏季衣服模特兼职。为了再次爆红于网络,也为了拍摄更上镜更纤瘦,小英三餐只啃苹果,饿了就猛灌水喝。 拍摄当天,寒风凛凛,穿着羽绒服的我也冻得瑟瑟发抖。小英穿着迷你裙和雪纺上衣,站在露天咖啡馆外,脸都被西北风吹得面瘫了,僵硬地拉扯出一个笑容出来。
摄影师明显不满意地说:“模特小姐,请你专业点,绽放你夏日最美的笑容。”
摄影师说完,一阵狂风刮来,小英浑身颤抖,两横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
两个小时的拍摄完后,小英已经冻成雪人了。我把羽绒大衣紧紧地包着小英,暖袋塞进她怀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小英双手颤抖,喝了一口暖暖的奶茶,泪水横流。
我看着瘦到皮包骨的小英,咧嘴一笑,说:“走,我们去吃韩国烤肉。”
小英抽泣着说:“我要吃烤得外焦内嫩的五花肉,外加炸鸡和啤酒。”
看着小英,我笑了。
三
后来,小英恋爱了。 电子乐队的主唱,子乔。单眼皮,小白脸,大长腿,俨然标准韩国欧巴类型。
小英总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子乔的生活里,扮演擦肩而过的戏码。饭堂排队队伍里,教学楼课室门前,排练演习厅里,兼职酒吧馆里,甚至男生宿舍庭院外,任何可以碰上子乔的机会,都不放过。
后来小英知道子乔每晚都在学生活动中心庭院练习吉他。每当子乔休息,把吉他搁在墙边,一走远,小英就静悄悄地在吉他上贴一个白兔纸。半个月下来,子乔已经集齐了十五个贴纸,可以召唤白兔精了。
作为室友,我们既兴奋又不解小英的所作所为,但又很期待小英的下一步计划。
一天深夜,小英说:“其实每张白兔都在诉说着我的爱。” 我纳闷,问:“此话何解?”
小英说:“每张白兔纸的后面都有一首情歌歌名。我已经传递了一封情书。”
情书内容是:《当我遇上你》,《遇上你是我的缘》,《第一次》《心上人》,《感觉》《甜蜜蜜》。《无论如何》《我知道》《就是喜欢你》。
听完后,大家齐齐沉默,心中暗想:太文艺,难以接受。
可不久之后,小英和子乔竟然交换了微信。
那时候,微信刚流行,每天都有人在朋友圈刷生活,刷爱情,刷自拍。而小英为了刷存在感,更新次数堪比上课出勤率。
手里拿着鸡蛋,抬头四十五度角,配文为今天的早餐。小英就开始等待子乔的互动。点一个赞,会心花怒放。简短的评论,会手舞足蹈。一天没有回应,寝食难安。
最后,小英鼓起最大的勇气,主动语音微信子乔。一天下来,没有回应,小英失魂落魄了一晚上。
第二天,微信班群炸开了热锅,一个转发链接,辣眼的标题:A大电子乐队子乔被富婆包养三年。
出于好奇,我也点开了链接。 一张高清照片,精心打扮过的子乔坐在奔驰副驾座,旁边是穿金戴银的妇人。虽然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但明显照片两人相当开心。
大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
我看看小英,发现她眉头紧锁,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小英一手擦掉眼泪,盯着我,无比坚定地说:“子乔一定是被误会的。”
当天,小英躺在床上一整天,破天荒地旷课一日。傍晚时分,她挣扎着爬起来,猛然冲去女生宿舍阳台。
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天空被夕阳染红成一片。小英望着天空,声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地呐喊,声音传遍了空旷的天台,最后融入了嘈杂的校园喧哗中。
不久后,在人们奇怪的眼光中和喋喋不休地议论中,小英和子乔在一起了。
在万众期待的校园歌手比赛中,子乔身穿黑色皮衣,聚光灯照耀下,十分帅气抢眼。观众席上的小英更是激动万分,欢呼雀跃着。比赛落幕后,子乔手捧着奖杯,身边依偎着娇弱的小英,两人都笑开了花。
四
几年后,回到熟悉的母校,走进北区女生宿舍。站在27栋701宿舍门前,总觉得推开门,门内会团团坐着四个爱美的女生,围着小英看她如何描眉画唇,挖苦她眼线又画得高低不一。
毕业前,我们在宿舍看韩剧,忽然仰天大笑忽然泪流满脸。我们在学校每一个角落拍照,留下美丽的倩影。我们把饭堂每一种菜式都吃一遍,虽然味道一般,但是青春的味道。拿着学生证到戏院看最后的学生优惠价电影。
在小英结婚前我们都来广州,我们再次相聚。我们聊着往事,笑话当初为一支口红而煞费苦心画稿子,为成网红冻成雪人。我们都沉醉于青春的狂热和可爱中。
我们聊到小英的淘宝模特的事,小英拍着桌子喊服务员,再来一盘烤得内焦里嫩的五花肉,外加炸鸡和啤酒。
我们连忙阻挡,因为我们不再年轻,高热量的食物会增加腰上的赘肉和脸上的痘痘。 小英高兴地举起酒杯,说:“我要结婚了,敬大家一杯。”
小英的丈夫是经亲戚介绍的对象。
小英一杯而尽,小声地说:“当年,子乔真在向富婆要钱。”
我沉默,看着她。
她继续说:“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只有我相信他是被误会的。为了掩人耳目,他就跟我交往了。直到毕业后,他把我甩了,认识了一个白富美。”
我突然眼角湿润,心疼着那时候的小英果然还是一只单纯的小白兔,一只道行不深的白兔精。
小英又举起杯子,笑着说:“我知道这是一个错误,是我的执迷不悟。我负担不起这份爱情,最后我潇洒地跟他说再见了。”
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想起自己端着奶茶,站在设计学院的阳台上,看着流光溢彩的舞台,看着相互偎依的小英和子乔,这是他们逝去的青春。
青春的奥秘不在于能够做出一切,而在于希望做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