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青春文学】关于风起时
2018年,林安深几乎成了作词圈内的年度关键词,词而优则火。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小红靠炒作,大红靠命运,林安深曾参加过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拿这句话问他是否有同感,他嘴角一勾,笑答:“我靠脸。”主持人:“……”有资深的前辈评断:“林安深啊,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命里带火,不服不行。”他模样精致,运道又好,一入行,根本没有小红的铺垫,直接大火。
很多人都说林安深人生顺逐,在他人眼里,他的人生的确太过顺利。
多年前,他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渔村被知名的歌手看中倾点他专为歌手作词,后反响热烈,好评如潮,而他也因为长得一张“初恋学长”的脸,嗓音磁性温柔,而迅速走红,不仅成为了音乐人还被多名知名导演看中受邀参演电影,从此星途坦荡,且多年从没有绯闻,人气一直很高。
虽然年纪尚轻,可林安深迅速挤身一线,他的歌曲,电影产量不高,慢工出细活,胜在质量佳,别人奋斗二十多年也不一定得来的东西,他不过十年,全部攥在了手心。
他写的歌《风起时》、《鲸落》、《纷扬的世间》在年度歌曲中荣获“最佳原创歌曲”等多项提名,一时风头无二。在采访环节中,林安深笑得温和,他情商高,说话又风趣,虽然娱乐记者们没有从他这里讨到只言片语的有用信息,却仍然觉得心花怒放。
临近尾声,有个挤在边缘的小记者忽然大声问道:“你的歌词大多有那种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平静感,请问你是不是有想回到的过去啊?”
入行多年,众人皆知林安深不喜欢提及过去,就在大家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吐出一个字:“是。”闪光灯此起彼伏,到处是喧哗,如沸腾的水,林安深微微垂眸,灯光落在他的衣领处,漏了几滴在眼底,绽开两点璀璨:“如果可以的话,我最想回到十年前。”
只抛出一个时间,至于是什么,为什么,林安深三缄其口。
他说不出。有些人,一旦告别,大概这一生也再难将其姓名诉之于口,不是不在意,恰恰是因为太在意。
那一年离别,林安深17岁,在枫林渡,小悠红着眼睛,问他:“林安深,你知道失去是什么感觉吗?”她语气哽咽,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知道,你从来都不知道。”
枫林渡是一处偏僻的小渔村,这里的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山风吹过海潮,落到耳朵里,细细微微的像是经久不息的歌谣。
可是这遍地歌谣的地方,林安深却不喜欢,尽管已经来了近一个月。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岸边抱着把吉他,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弹着。一日他照例来到岸边抱着吉他弹唱着,旁边传来一阵抽泣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忍不住转头,看见旁边的女生一边抹眼泪,一边啃鸡腿。炸鸡腿已经凉透了,撒的孜然粉和辣椒粉多了些,并不怎么好吃,女生却啃得认真,目光盯着可以放光碟的便携小电视,哭哭啼啼的感叹:“真是太惨了。”林安深好奇的瞟了一眼,是梅艳芳与张国荣主演的电影《胭脂扣》已经到结局。“十二少,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胭脂盒我挂了53年,现在还给你,我不想再等了。”如花找到了已经老气横秋,风华不在的十二少。十二少追着如花的身影最后一句呢喃“又留下我一人受苦……”本该感人虐心,五味杂陈的情节,但现在的场景实在滑稽,林安深被逗笑了,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卫生纸,递给她擦眼泪。正一心二用的小悠忽然看到眼前斜过来的一只手,五指修长,递过来纸巾,她会意的接过,说着谢谢。然后林安深眼睁睁的看着她用力的擦掉鼻涕,又毫不在意的扯起袖子擦了两下眼泪,继续啃鸡腿。
即便是多年后,林安深也难以忘记,眼前的这张脸。白皙的脸上带了点婴儿肥,一双黑亮的杏眼。啃的差不多的鸡腿还在手里拿着,见林安深看她,她咬咬牙,唰的抬高胳膊,将剩下的另一个鸡腿递到他面前:“吃鸡腿吗?”油腻腻的鸡腿,林安深忍不住皱眉,他后退一步:“谢谢,我不吃。”她本来就是忍痛割爱,听到他说不吃,松了口气,怕他反悔似的,赶紧把鸡腿收回去。“新来的?”枫林渡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多养只猫都瞒不过她,更何况是多了林安深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如花似玉的那种,她扬着下巴,“以后在枫林渡的地界儿上,我罩着你,谁要是敢欺负你,要先问过我唐小悠的拳头愿不愿意。”她浑身的戏瘾叫嚣着从每个毛孔里跳出来,目光坚毅,说得有模有样,比珍珠还真。
“唐小悠,”林安深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唐小悠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你还会弹吉他?”“个人爱好而已。”那时候的林安深对什么都不以为意,潇洒的说完转身便走了。
枫林渡像只小麻雀,落在远离城市的边角,这里地方小,人口也少,枫林渡的人年年日日过着重复的生活,老实本分,也算清静。那时台湾偶像剧正大行其道,大多数心中怀梦的女孩儿都想象,有一天,她的王子身骑白马,款款而来。林安深的到来,让所有青葱少女对偶像剧男主角的想象落到了实处。而唐小悠与那些爱看偶像剧的女生不同,她最爱看港剧,收藏了很多香港电影光碟。唐小悠虽然生在乡野,但也有大梦想,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像梅艳芳一样在舞台上表演唱歌,能成为荧屏上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她样子虽然长得稚嫩,嗓音却很磁性。
周一,升完国旗后,还有二十分钟的早读课,唐小悠扒在林安深的教室后门上,透过小窗口眼巴巴的往里面瞧。他眼睛深邃,此时正拿着英语书在讲台上领读。这里的教育条件并不怎么好,相对其他学科而言,英语更显薄弱,大家的发音普遍不太标准,唯独林安深读出来的单词和句子和在录音机里听到的相差无二。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若有光。那天的小悠,仿佛遇到了一个新宇宙。
随后,她以疾风之势,迅速闯入他的生活。月光皎洁,路边的花已经沉入清梦,散着幽幽的香气,林安深走在小悠的身边,她如欢快的黄鹂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说她的梦想,说学校的趣闻,本来不过是日常琐碎小事,到了她的嘴里却别有滋味。林安深认真倾听,偶尔附和几句。等到了唐小悠的家门口,她磴磴几步跨上台阶,又转头看他,诚挚邀请:“林安深,我们能一起合唱吗?”刚才从她的话中,林安深已经初步了解唐小悠的“白日梦小基地”就是枫林渡海边的废弃小寺庙,他明明不感兴趣,可那一瞬间,看着她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他又不忍她失望,言不由衷的答应下来:“好吧。”
自此之后两人经常结伴去海边合歌,林安深弹吉他,小悠唱林安深自己作的词。夜色如雾,把天地浸染成墨色,两人坐在岸边沙滩上。“我爸爸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在春风沉醉的夜晚,林安深忽然说道。
他的爸爸,曾经是餐饮行业的风云人物,后来被卷入一场有关食品安全的风波中,人人都谴责他爸爸昧着良心赚黑心钱,一时被千夫所指,餐厅很快垮掉。不久,他在一场火灾事故中丧生。“我爸本来有机会可以逃出去的,但是他把机会给了我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
对于林安深的爸爸遇难,多少人拍手称快。可是没有人相信。“我爸爸这样的人,向来堂堂正正,怎么会为私利去做那种事。”“我相信”唐小悠笃定的说,“你的爸爸是个好人。”她没有给他长篇大论或情真意切的安慰,只这一句话,他心间所有的沟壑,那些愤懑难平,全都归于平静。他的爸爸,是个好人。
林安深仿佛将抑郁多年的浊气一口吐出,他笑了,漫天星光,似乎与她同辉。
林安深的改变显而易见,他抛却了初来枫林渡的冷淡、不合群,变得开朗许多。
他们在梦想基地里留下了很多难以忘记的记忆,有梦想的人总在闪闪发光,尽管林安深明白,想从枫林渡走出去,成为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几乎毫无可能,可小悠从不丧气,她对未来似乎总充满热情和期待。
“等我成为大明星,就会有能力给我爸爸治病,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能在荧屏上看到,也能亲耳听一听这个世界的声音。”林安深被她感染,某个瞬间,他在内心祈祷,希望世上有奇迹,助她心想事成。
高二下学期,还真有一个剧组来枫林渡选角,她积极参加面试,终于如愿,选角导演连连称赞她天赋异禀甚至要当场与她签约。
林安深是真真切切为她高兴的,可半月之后,被知名歌手兼制作人签走的作词人及预备演员却是林安深。
唐小悠一直在等,等林安深的一句解释,哪怕他稍微流露出一点点愧疚,她会将所有失落一扫而光。可是,他没有。
后来小悠去林安深家却看见垃圾桶里有份被撕碎的合约,分明是她签过的合约。林安深刚回来,就感觉到阴沉的气氛“你不解释一下吗?”有些苦楚已经快要漫过唇舌,可被林安深压了下去,他紧紧攥住拳头,指骨已泛白。他忽的笑了笑“你醒醒吧,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当明星?导演不过是耍你玩罢了,我和你不一样,注定不属于这里,唐小悠,有些人天生命不同,痴心妄想的念头,我劝你最好放弃。“你说的对……我放弃……”原本想要兴师问罪的小悠,听到这番话失魂落魄,她喃喃重复“你和我不一样。”他的话太锋利,那么多人劝过小悠不要痴心妄想,她从不在意,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次却彻底醒了“林安深,我放弃。”
我放弃。这三个字慢条斯理地刺入他的心脏。
“你去发光发热吧。林安深,我和你天生命不同,从来都不是能与之比肩的人。”丢下这句话,小悠红着眼离开。
离开枫林渡那天,走得匆忙,他初来枫林渡,以为是金庸先生笔下的风陵渡。“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他坐在车里,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回过头,看见追着车边跑边哭的少女。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林安深以手掩面,这是父亲去世后,他第一次哭,明明那时候他就发誓,再也不流眼泪。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小悠。
野火一季,荒了玫瑰、酒瓶与自己。哪怕是苦情戏,林安深也演得入木三分,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因为他太懂得放弃是什么感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锥心刺骨。
电影首映会,他对着镜头,声音颤了颤:“因为犹豫和错过,二十七岁的我仍孑然一身。”向来面对镜头微笑不变的林安深,一点点红了眼眶,他哽咽着“希望以后我的墓志铭刻着,终身未娶,一生只爱一个人。”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和小悠解释清楚?不是他夺走了她的机会,而是他无意中发现那个剧组是黑心剧组,看小悠漂亮单纯想骗她签约拍不入流的片子。林安深护她心切破门而入强抢合约失手导致一人重伤,是知名歌手和扬也就是当年林安深爸爸救的那个陌生的女孩的父亲找到林安深替他摆平了骗子黑心剧组。
怕连累小悠,又怕报复,林安深不得不离开枫林渡,他知道小悠固执,怕她再次上当受骗,才说出那么狠心伤她心的话,来断绝她的念头。这个圈子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吃人不吐骨头,他舍不得。那么,她的梦想,他来帮她实现。他为枫林渡,为小悠的爸爸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心血,一切都在变好起来,只是她看不到。
他的小悠啊,在17岁那年的假期,代替生病的父亲上了渔船,遇上海难,永远的留在了深海里。那一年他17岁,她17岁,这一年他27岁,她17岁。
小悠离开的头几年,林安深总盼着小悠能入梦,可是一次也没有。有一次他喝醉了酒,看他们初见时的那部电影《胭脂扣》,忍不住号啕大哭。小悠,你是不是还在怨我,这么多年一次也不肯入梦听我的道歉和想念。
我曾经的愿望是捕你在心,捧你在手,可是再难实现,如果有来生,我是说如果,不管你要去哪里,能不能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