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爱花不侍弄花的人
爱人回了娘家,岳母在外陪读,我出差回来,见到家里三角梅落了一地,新开的花朵也无精打采的,好像在抱怨我这个主人,我赶紧给它浇上水。我是一个爱花,但从来不侍弄花的人 ,想到今天能主动为它做点事情,居然自个高兴起来,由此也联想到花的故事来。
但凡世间美好的事物,都是难以抗拒的。人对花的热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但在我的少年,却是羞于启齿的,因为乡间人整天忙于劳作,哪有闲心赏花。因此乡间只谈花开,鲜谈花美。在乡间讨论花美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往往会被人冠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与填饱肚子相比,花只能退居在能看不能说的地位。
生在乡野的我,认识、喜欢上花是不需要理由的,尽管乡下人对花并没有特殊要表露的心情。春天来时,桃花、李花、杏花、梨花依次开放,庭前屋后,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特别是农村里一种用作肥料,名作花草的植物,花开时节,更是蔚为壮观,红白相间,密密麻麻,和着那大块大块盛开的油菜花田,把整个田野织成锦绣,还有田野边上那簇簇拥拥的杜鹃花,令人置身花的海洋。
我对花的记忆,却不在颜色,我难忘的还是花的香气,尤其钟情于春天的栀子花,初夏的金银花,还有秋天的桂花,那种香味至今难以忘怀,幽香扑鼻,沁人心脾。这种香气还伴着家乡的味道,栀子花开时节,母亲会做一种用辣肉丁和着一种香草做成的米粑;金银花开时节,正是早稻插秧时,家家户户都会用蒜苗烧腊肉,那种香味百米外都能闻得;桂花开放正值中秋,一道板栗烧肉别有味道。离开家乡二十五年了,那种香气,那种乡味,让我魂牵梦绕。
加深我对花的印象,源于我的父亲,他种过很多种花,印象深刻的是他亲手种了几颗白玉兰,我记事时已经是大树了,但因为家里嫂子和姐姐生病,母亲认为开白花的树,不是很吉利,就把它给砍了。还有一颗桂花树,父亲说是祖上从杭州访友带回来的,有一百多年了,有一年和我家有些疏远的伯父生病,说老桂花树根能治他的病,父亲毫不犹豫把树根挖了,让我送去。我送树根去的时候,是个半下午,他孤独地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我能看到他张口呼吸时,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多年以后我觉得那个面目其实很狰狞,我其时是害怕的,一刻都不想待,就径自往门口走,没有想到伯父低声说了一句,孩子,你不要怕我。我的心怦然一跳,本来胆怯的我瞬间感受到恐惧,于是我夺门而出,一路飞奔回了家。应该这个树根没有治好伯父的病,没过几天,他就走了,而这棵桂花树因为伤了根本,最后也枯萎了。
父亲爱花,大概反映到他对生活的态度。他是一个为人豁达,热爱生活,受人尊重的老人。记得父亲走的时候,母亲和我说,你比不上父亲,他这一瓶墨水,你要是能捡到一半就好了。父亲离开我们十二年了,嫂子也在院子里移植了金银花和桂花,已都能开放了,也许这也是一种怀念吧!
我可能遗传了父亲的秉性,也爱花,但我不会种花。因为爱花,也曾经买过花,独在爱人过生日时。每次我买花,她多会口头批评,买花的钱还不如请她吃个饭,但我坚持还是依然这么做了,因为知道她一定是心花怒放。
我家里的这盘三角梅是从别处搬来的,开始到我家的时候还欺生,居然不开花,这可难坏了我的岳母,四处取经,小心呵护,功夫不忘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冬天里,它还是开放了,看着那凑满枝头的一团红,顿时喜庆满堂,春光满怀。从此以后,侍弄花成为老人家一项重要的工作。去年换盆了一次,花落了,着实让她着急了一把。在外地照顾我儿子的她,很是惦记,常常电话要过问,直到得到花开的信息,她才卸了一份心事,高兴地和我们说,可不能把花弄没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因为这盘花积蓄了她的心血。
父亲爱花,也会种花,但从不吝啬;岳母不懂花,但学会了种花。我也是爱花的人,但直到现在依然不清楚我为什么爱花,尽管花可以记忆着童年的时光,可以承载着家乡的烙印,可以表达我对爱人的感情。也许真的懂得爱花,还是要像我的父亲一样,亲身去种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