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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我的梦想啊(下)

2018-03-08  本文已影响1412人  唐妈
图片来自网络

文 | 唐妈

7.

我从回忆里抽回神识,眨了眨眼看向林冲:“还记得多吉吗?他挺惦记你的,要不我们今天去看看他吧。”

林冲对我转移话题的功夫估计挺不屑的,但是多吉不一样,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没办法不答应。

多吉住在刚察,从我这儿出发开车得一个半小时,不幸的是,我没有车,这镇上唯一的一辆面包车就是林冲买大衣那家大卖场的,我俩去借车的时候,老板娘说她家相公刚开车去西宁进货了。

我十分无奈,道了谢准备打道回府,却被林冲一把抓住了胳膊。我恼怒地瞪他,他毫无察觉或者说假装毫无察觉地指着墙边一辆摩托车问:“姐,这摩托能借我吗?”

我透过气味诡异的头盔与林冲对视:“你确定你会骑着玩意儿?”

他咔一声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罩,长腿一抬就迈上了摩托。青海这边车不多,但是摩托实在太常见了,上山下乡,无所不用其极,老板家这辆就十分拉风:漆皮掉了一半,看着像只退了皮的花老鼠,排气筒也没的,油门一加,轰隆隆响。

林冲扭头看我,轰隆隆中冲我喊:“愣着干嘛,上来啊!”

我穿着羽绒服,绑了护膝,爬上去十分费劲,他撑在地上的两条长腿晃了晃,等我爬上去就听见他感叹了一句:“林佩佩啊,你长称了吧!”

我一拳砸在他背上,他往前冲了一下,反手就捏住了我手腕,我正要挣扎,他已经将我手塞进了他大衣口袋里头:“自己搂紧了,掉下去再把路给人砸坏了,我可赔不起。”

我心想,要赔也是我自个儿赔,你操哪门子心。

他却已经发动车冲出去了。

大西北的风不是盖的,我一句“我日”只来得及说出个“我”字就被盖了回来,直接把脸埋在了林冲背上。镇子百十来米的街半脚油门儿就出去了,他单手扶把,朝天竖起了大拇指:“呦吼~~~~”

我顾不得冷,坐在后座上展开双臂,感觉风隔着头盔迎面拍在脸上,大吼了一声:“爽!”

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辆车也是呼啸而过,两边是看不到边际的草地,枯黄的颜色,苍凉且悲壮,孤寂却自由。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到多吉家的时候我的脚都没知觉了,我们什么礼物都没带,就这么穿着怪异地进了院子。拴在门口的黑子被我俩吓了一跳,狂叫着跳了起来,然后我们就听见了多吉的声音:“黑子!”

我和林冲同时把头盔摘了下来,我看着掀开门帘出来的多吉,扁了扁嘴迎了上去。多吉这么些年没什么变化,黑红脸,纤细却不羸弱的西北汉子,见到林冲直接愣在了门口:“林冲?”

我来刚察后来过几次,伸开胳膊正要抱他,却被林冲揽着腰扯了回去,他笑出了一口白牙,抬手搂住了多吉的肩膀狠狠拍了两下:“多吉!”

卓玛张罗了一桌子菜,在裙子上蹭着手:“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我杀羊。”

我夹了炖羊肉哈着气:“卓玛,你的手艺长进了。”

多吉的眼眶还是红着,跟林冲一来一往喝着酒:“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冲,快五年了。”

他仰头将杯中酒喝尽,又给自己斟满:“今天不醉不归。”

我嘿嘿傻笑,心想多吉可以啊,都会说成语了,看来这两年赚了汉人不少钱。

8.

跟我们一起下地的有四个老乡,其中年龄最小的就是多吉,皮肤黑红,笑起来的时候能看到酒窝,昨晚敬酒就属他敬的最凶。

墓道往里走了百十米就变窄变矮,我们不得不猫着腰前进。到最后干脆就是爬进去的。

一直到墓道豁然变宽,我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这算是到主墓室了。

多吉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林冲,两人熟练地把照明做好,然后招呼我和唐老师过去。

林冲把一个安全帽扣在我头上:“小心点,这石头少说也七八百年了。”

我低声问他:“昨晚我有没有做什么丢脸的事儿?”

多吉在旁边噗嗤笑出声来,我老脸一红,林冲已经晃到一边做发掘去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多问。

跟之前做过的抢救性发掘不同,这次完全是小鲜肉第一刀,能够亲自开启墓葬,实在是太兴奋了,我手都在抖。灰头土脸一直干到下午,终于看到了丰富的陪葬品和棺木。鲜卑族墓葬有盖无底,一般是木质的,但是这位墓主却是石棺,我和林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

这位爷,级别不低啊,要能开出来个鲜卑贵族的墓葬,我的乖乖哎,那真是此生无憾了。我俩的手同时摸到了石棺上。

干考古的都不信邪,信的话就没法儿干了,但是,那天真是邪门到家了。七八百年的老石头跟得了帕金森似得开始抖,真跟电视里演的似得,土簌簌往下掉。

我和林冲是学生,毕竟年轻,血气方刚,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去推石棺的棺盖,尘土飞扬中听到多吉喊了一声:“快跑啊!山神发怒了!”

去他妈的山神,我当时想,使了吃奶的劲儿去推棺盖。后来很多年我都会做梦,梦到那天那一幕,漫天的尘土中我被林冲狠狠推了一把,直接跌进了墓道,然后他也被人推了一把跌了出来,推他的多吉就没那么幸运,一条腿被砸在了条石下,血一下子就洇湿了裤子。

大地的颤动这时候停止了,另外三个老乡早跑了个没影儿,老唐被做固定的木头砸晕在了地上。

好在鲜卑族建筑业不发达,条石算不上巨大,我和林冲用了半个小时终于把多吉从石头下拉了出来,扶着幽幽转醒的老唐一起爬出了墓葬。我们是到了医院才知道那天玉树地震了,多吉的腿粉碎性骨折,留下了残疾。

我和林冲也被导师紧急召回了西安,听说那个墓葬被更牛逼考古所的大神们接手,还真是个贵族墓葬。我却顾不上为此扼腕叹息,因为,周扬让我去上海找他。

自打从青海回来,我和林冲之间就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我没有问他干嘛冒死推我那一把,他也没有提起,两个人本来应该是生死之交了,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跟导师请了假,老头子以为我受惊过度,要去找小男朋友寻找安慰,准得十分痛快,只是欲言又止:“林冲他……唉,算了……”

我一心惦记着周扬,也懒得跟老头子深究,却在机场碰到了林冲。

那天大雨,他头发和背上全是水,狼狈不堪,阴沉着一张脸在安检口拦住了我,惹的安检口小哥哥对他频频注目。

我不敢忤逆救命恩人,期期艾艾地问他:“你来送我啊?”

他嘴唇冻得发紫,有点抖,捏着我右半边肩膀却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我疼得受不了了他才松了手:“你真的要去上海?”

南方的考古不如北方,我以为他是这个意思,一时间很是开心,使劲拍了拍他肩膀:“喂,你加油啊,我这一去估计是在考古界混不出什么名堂了,你在北边儿好好混,知道不?”

他的脸阴的能滴下来冰雹:“非去不可?”

“周扬都帮我联系好单位了,论文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肯定好好儿写!”

他甩开我手往后退了两步,吐出来两个字:“傻逼。”

我愣在当场,正想和他理论,他却已经扭头跑掉了。

这个傻逼,下雨伞都不拿,冻不死你个狗日的,我恨恨地想。

9.

林冲喝高了。

多吉家吃饭就在茶几上,人坐在小凳子上,林冲这会儿跟只大白兔似得乖乖坐着,膝盖快要顶到下巴,两只手插在膝盖中间夹着,目光灼灼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脊背发凉,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是不是喝多了啊?”

他啪一声拍开我的手,然后又拉到嘴边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

多吉和卓玛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十分尴尬,手却被他拽着抽不回来。

然后就听见他说:“林佩佩,我喜欢你。”

我吓得差点把屁股下面的塑料凳子坐散架了,终于下了狠心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心想不能跟喝醉的人一般见识。

他说完这一句,就头一低埋进膝盖里,片刻打起了小呼噜。

我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喝多了。

多吉家开旅馆,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多吉腿不方便,我和卓玛费了老大劲儿终于把林冲折腾到了床上。

我出了一身汗,坐在客厅沙发里喝水,卓玛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杯盘狼藉,多吉帮我续了杯茶,一脸欲言又止。

我抱着杯子看他:“林冲多会儿来过?”

“就你们第一次来刚察那年,我在医院,他来看过我。”他叹了口气:“当时他状态挺不好的,在我这儿住了小半个月,每天什么也不干,就捧着本书发呆。后来好像是学校来电话了,才走的。两年后他又来过一次,跟我聊了一夜,说对不住我……嗨,你说他说得都是什么话。”

“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那次来说他以后都不干考古了,要去赚钱了。”多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现在应该赚了不少钱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当年你俩一起来的时候的样子好。”

多吉说的两年后也就是三年前,那会儿我在干嘛呢?

10.

我本以为周扬帮我找的是考古所最差也应该是博物馆之类的工作,下了飞机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帮我找的是一家外资的保险公司,在外滩有办公楼。

周扬已经不是三个月前那个肾虚公子:鬓角修出了精致的模样,初秋的外滩阳光明媚,他一手揽着我肩膀,指着那栋洋楼,睫毛都在闪光:“佩佩,这是全上海最好的公司之一了,不比我们公司差。”

我满心的不满被这句“不比我们公司差”堵了个严严实实,愣是十分没出息的一个字也没说,乖乖去了那家保险公司做起了经纪。每天踩着高跟鞋换两趟地铁一趟公交站一个半小时,虽然我是个话痨,可半年跟上海滩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娘们应付下来也是筋疲力尽。我每天都想跟周扬说跟老板说“老娘不伺候了”。

圣诞节的那天洋人老板大手一挥:“今天不用加班!”我满心欢喜却等来周扬一个要加班的电话,空欢喜一场,一出门发现竟然下起了小雪。外滩晚上有灯光秀,天刚刚擦黑,就已经是人山人海,更可恶的是,百分之八十都是成双成对,让我这个名义上的人妻实际上的单身狗十分眼热,眼泪差点儿跟着雪花一起飘落。

周扬,混蛋。我咬牙切齿在心里骂人,电话响的时候却心花怒放,以为是周扬老板大发善心,要放他回家过节。拿出来看到是林冲的号码很是失望,接电话的语气便也十分懒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过节的吃枪药了啊?”他那边很吵,我捂着一边耳朵喊:“你有事儿啊?”

“你不是说你们公司在外滩呢么,操,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我转两圈儿了也没看见你们那牛逼哄哄的洋楼!”

我一愣,抬起头朝人潮如海中看去,林冲穿了件橘红色的冲锋衣,比周围的人高出一头,正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我挂上电话,挤开旁边的人朝他跑过去,边跑边喊:“林冲你个瓜怂!”

他估计想摆个张开双臂的姿势迎接一下我的热情似火,可惜人太多,他胳膊没张得开,被我狠狠在胸口捶了一下,疼得弯了弯腰,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林佩佩,你每天吃馄饨也吃出了这一套铁砂掌啊。”

我俩被裹在人潮中看了场什么也看不见的灯光秀,然后坐在我办公室喝速溶咖啡。他站在落地窗前问我:“为什么不干考古了?”

我搅着杯子里香油味儿的咖啡,漫不经心地说:“太脏了,我这么精致的女人,哪能老干那么糙的活儿不是?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他斜挑起嘴角:“哪里好?独守空房好还是同床异梦好?”

我们那次会面以我将一杯早就喝不顺眼的咖啡泼到他身上结束,再见的时候就是一年半以后,我的婚礼上。

他堵在化妆间里问我:“为什么不干考古了?”

我看着镜子里美若天仙的自己,“现在不好吗?金融女配法律男,绝配,不是吗?”

他后来喝醉了,搂着周扬的脖子嚎:“你他妈到底修了几辈子的福!”

后来我们便鲜少联系,已婚少妇,未婚美男,瓜田李下,不好不好。只是在逢年过节,例行问候一声,不咸不淡,不痛不痒。

所以我只知道他也不干考古了,只知道,昔日校草进化成了钻石王老五,事业有成,未婚单身。

11.

第二天是周日,我洗完脸在院子里做广播体操,林冲不知从哪里找来个Kitty猫的杯子蹲在门口刷牙。

他吐掉最后一口漱口水,抬头看我:“哎,我昨天喝多了没干什么丢脸的事儿吧?”

我想了一下觉得他撒酒疯胡乱表白算不上丢人的事儿,毕竟只有知根知底的三个人,于是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不干考古了?”

我昨晚跟胖子联系了,胖子说今年想同学聚会,末了叹息了半晌,说不能与林冲双贱合璧,笑傲考古界,实在是遗憾。我懒得理他,问了导师魏老头子的电话拨了过去。

老头子修身养心睡得早,九点半被我吵醒拉着聊了十分钟闲话十分不满:“有事起奏,无事为师就接着睡了。”

我连忙制止,吭哧半天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那边悉悉索索响了半天,估计是在起床,然后才听见他说:“你是想问林冲吗?那个孽徒!”

我为导师的明察秋毫与一针见血感慨不已,他狠狠补了一刀:“你也一样!孽徒!我魏书言这辈子遇见最有天分的学生就是你们俩,却一个个都不干了!”

我安抚了十五分钟老头子,终于插上话:“老爷子,你知道林冲为什么不干考古了吗?”

老爷子在那边古怪地冷笑了一声:“这个你问我算怎么回事儿,你干嘛不去问他?”

我心想那货要是愿意跟我说我还用得着四处打听泄露自己行踪吗,可老爷子死鸭子嘴硬,叮嘱我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两瓶青稞酒,就挂了。

林冲嘴巴上的牙膏沫子没擦干净,我点了点嘴角,他抬起胳膊往袖子上就是一抹,看得我十分牙疼。

“我下午得回去,明天该上课了。”

“那一会儿出去转转吧,我让多吉找两匹马。”

骑马的时候我发现这家伙姿势十分潇洒,跟我撅着腚往上爬的姿势实在不是一个量级。

古道西风瘦马,我和林冲溜达到湖边,马头挨马头站在湖边看波光粼粼,他脊背挺得很直,端得是玉树临风。我想起了多吉的话,于是问他:“我昨天给老爷子打电话了,他说你是他最有天分的学生。”

林冲看我:“这是他鼓励学生的惯用伎俩,你也信。”

“林冲,放弃考古你后悔吗?”

林冲歪过头一笑:“你呢,后悔吗?”

我踢了踢马肚子,马儿嘚嘚嘚往旁边走去,林冲跟了上来。

后悔啊,悔得肠子都青黑了。

12.

我是在结婚第二年底的圣诞节发现周扬不忠的。

从到上海第一年开始,我俩就没一起过过圣诞节,所以这年他说他加班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习以为常地回了个好字,决定晚上去做个按摩松松筋骨。

常去的那家按摩店在嘉里中心附近,路过临街那家古奇店的时候我往里看了一眼,他们家风格越发诡异了,我啧啧了几声,红配绿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侧影。周扬这两年愈发精致,从头到脚打理的一丝不苟,已经是上海公司风头最劲的年轻律师,每次跟老同学炫耀起来,我都毫无压力,忍不住感慨:我林佩佩别的不行,选男人的眼光可真不是吹的。

可这一刻看到的这一幕,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周扬精致的右胳膊上挎着个女包,女包的主人很快也出现在了我视线里。

如果说周扬老牛吃嫩草,我还勉强能跟踪一会儿,比较一下,可看到对方是个半老徐娘,起码有五十岁的时候,我胃里头一阵翻腾。

这位大姐我在西安的时候就见过,周扬他们公司一大股东,据说一直没有结婚,周扬每次谈起来都是一脸八卦加鄙视。

我一直忍到家才吐了出来,回到卧室想换件睡衣洗澡,可看到我俩一起睡觉那张大床,只能再次奔向了卫生间拥抱马桶。太恶心了,周扬。吐完了我手都在抖,脑子也差不多吐光了,一片空白,门被推开的时候我愣愣地回头看着门口换鞋的周扬。

他见我没睡也是一愣,然后就笑着走了过来,半跪在了我面前:“怎么还没睡?等我啊?”

他凑过来要亲我,我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幸亏之前都吐光了才没吐他一脸,只是干呕了几下。他却一脸欣喜:“你是不是有了?”

我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忙于挣钱没要孩子,摇了摇头:“没有。周扬,我们离婚吧。”

唉,说起来,跟律师离婚真是苦不堪言。光是财产分割就拖了三个月,我说我什么都不要了净身出户行吗,周扬就阴惨惨地看着我:“不行。”

这场拉锯战硬是拖到了七月份,到了上海最热的时候才接近尾声,不是流程走完了,是周扬傍上的那位大姐有喜了,两个月。

我又吐了一次,不知道周扬如花似玉的脸是如何一边费尽心思挽留我一边跟可以做他娘的女人滚床单还能播种成功的。

太他妈恶心了。

无婚一身轻,房子我没要,折了现,周扬幽幽地问我:“这下你称心了?可以放心去找你的幸福了?”

我咬着牙才把那句“我的幸福都他妈送给你了”咽了下去,真难看,太难看了。我工作辞了,上海不想呆了,最喜欢的考古蹉跎五年也回不去了。

我后悔,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后悔。

所有的所有,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选的,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换了手机号,跟只鸵鸟一样,躲到了刚察。

13.

林冲这次显然没准备让我这么容易过关,见我不说话,打马往前几步,拦在了我面前。

“你想在这儿躲到什么时候?”

他的马凑过来蹭了蹭我身下那匹马,情意绵绵,我避左右而言其他:“你们老板给你批了几天假啊?多吉这儿坐车方便,你别跟我回镇上了,从这儿直接去西宁吧。”

他目光灼灼看着我,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只是看我半晌,拽了拽缰绳往前走了。

快到正午,阳光十分明亮,湖面闪烁着连成片的亮光。林冲一直有点吊儿郎当,这一刻的背影渡了层暖暖的日光,难得显得十分挺拔坚毅又不失温暖,他背对我扬起马鞭:“你不回去,我就不回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吉见我和林冲忽然都不搭理对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看看我,又看看林冲,然后再看看我。我被他看得难受,胡乱扒拉完碗里的面:“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林冲你借了老板的车,记得给人还回去。”

我经常来多吉这儿溜达,跟街上小卖店的老板很熟,塞了五十块钱,他就甩着钥匙领着我出门了。关上门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林冲站在多吉家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砰一声关上车门,催促着大哥赶紧走,差不多是落荒而逃了。

空窗期的离婚妇女,要么对于男人彻底死心,要么对忽如其来的温暖贪恋不已,我死了心,可也忍不住贪恋不该贪恋的,对送上门来的,只得亲手掐死。结婚离婚像是历劫,我早被整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哪里敢再找个人接盘。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林冲,是我认识了许多年,针锋相对却没反目成仇的林冲。

汽车到底四条腿,比摩托跑的快,我到镇上的时候两点刚过,上午的好天气已经消失不见,阴云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爬满了低垂的天空,小卖店大哥嘟囔了一声“要下暴雪了”就留下一缕尾气跑了。

我看了一会儿阴沉沉的天,心想,林冲他又不傻,看着天气不好应该知道歇一宿吧。我去大卖场跟老板娘打招呼,说摩托车晚一点还她。不过这么个说话的功夫,我出门的时候就见大片的雪花飘了下来,天黑暗的像是要入夜了一样。

回到家我开始准备晚饭,萝卜炖羊肉,土豆炖牛肉,家常豆腐,等电饭锅提示声响的时候外面已经换了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天反而比下午的时候还亮了些。

我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叹了口气,心想林冲这个狗日的,来了两天就把我平静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一个人做这么多菜,是要吃饱了冬眠么?

我正准备动筷,手机却响了,是多吉。我刚接起来,门就被砸响了。拉开门的瞬间我甚至还幻想了一下会不会是林冲,要是不是的话可遗憾了,这么多菜呢。

多吉的声音和门外大卖场老板娘的惊慌一起冲进了我耳朵里。

“佩佩,林冲下午就走了,到了没?天气不好,我打他手机打不通……”

“林佩佩,刚刚隆多说在国道边上看到我家朗杰的摩托车倒在路边,没看到人……”

我冲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雪很厚,并不疼,我却好半天才爬起来,腿软脚软,没了力气。恶狠狠地嘟囔:林冲你这个傻逼!

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开车出去,所幸发现摩托车的地方离镇子只有三公里左右,那里是个巨大的陡坡,坡下是干枯的河道。

老板娘让他儿子朗杰陪我一起去找人,我现在心乱如麻,有个人陪着的确能安心不少。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与大地上的白雪一起将天地间映的雪亮。我扯着嗓子喊林冲的名字,声音飘散在空旷的草原上,也不知道飘到了哪个方向。

平时半个小时的路,这次却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到,我看到倒在地上的摩托车时差点儿跪在地上,一瞬间甚至想到了要是林冲死了我就替他给他父母养老送终。

朗杰没顾上心疼车子,跟我一起猫着腰在地上找蛛丝马迹。车子躺在靠近河滩的一边,人很有可能是滚下去了。

我咬了咬牙,对身后的朗杰说:“小哥你在上面接应我好吗?如果下面有人,您还得把我弄上来。”

我在朗杰的注视下,坐在坡顶,伸直双腿,松开手滑了下去。

刹那间,没有压实的雪花飞了起来,我眼前一片雪雾。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研一的时候,导师组织我们去敦煌滑沙顺便实习。正是旅游旺季,得两个人共用一个滑沙板,不知怎么我就和林冲成了一组。他从后面搂着我腰,我脸臊的通红,啊啊啊啊狂喊着冲了下去,漫天黄沙,他的大笑和体温仿佛还感觉得到。

“林冲,林冲!你听见了应我一声……林冲……”我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林冲,林冲,你在哪儿呢?你应一声儿……”

我不知道他是多会儿摔下来的,但是眼前没有任何痕迹。这地方我以前站在坡顶看过,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人砸在上头,不死也差不多了。我被自己吓的够呛,喊声都走了音:“你在哪儿呢?林冲!你应一声,应一声,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林冲!”

我脚下发软,感觉脚腕被什么抓住了,“啊”一声拔腿就想跑,只听见安静的雪原中一声贱贱的虚弱声音问我:“林佩佩,我应了,你不骗人吧?”

14.

林冲靠坐在病床上,看到我把削下来的苹果皮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一脸期待。

我看了他一眼,慢慢将苹果举起来送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口。他抬手捂住眼睛,不小心碰到了额角的伤,哎哟哎哟叫唤着往床上栽,被我一把拎着领口拽了回来。

医生在这时候领着一帮人走了进来,我连忙腾开地方,医生掀起纱布看了一眼,朝身后跟着的年轻医生呵斥:“这么点儿伤捂块纱布干嘛?没什么事儿今天赶紧办出院,别浪费医疗资源。”

林冲见状脸色一变就要装疯卖傻,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乖乖躺了回去。

他那天从山上摔下来竟然只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连跟骨头都没断。倒是朗杰的摩托车避震断了,我陪了人两千块钱。

我伸手把他额角上的纱布扯下来,露出来一个乌青的疙瘩,是我那天晚上一脚踹的。

“林冲,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摔下去的?”

雪从三点才开始下,他只要不是脑子短路了不会看天气,就是故意选了那么个时间出发,故意从山上滚下去,故意博取我同情……

我盯着他,想着他要是不承认该怎么严刑拷问,谁知道他却咧嘴一笑:“我要说是,你要怎么样?”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心头涌起排山倒海的怒火:“你是疯了吗?拿自己命开玩笑!”

我抬起手就要抽他,却把他一把攥着手腕拉了一把,下盘不稳,我直接一头扑到了床上,啃了一嘴被子。正要挣扎着起来,就被他反剪着手压在了床上。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林佩佩,你说我只要应了,就答应我提出的任何要求。”

我一只手抓着床沿想起来,没想到他啪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一愣,又羞又恼,就听见他又在我耳边轻声说:“嫁给我吧。”

我下意识的反抗都被这三个字压在了五指山下,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温热的呼吸一直在耳边,见我不回答,嘴唇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耳朵上蹭了一下,我一个激灵,就听他说:“或者,让我亲一下。”

我耳尖估计红的厉害,似乎感觉到了他嘴唇上的温度,吓得动都不敢动。

“嗯?选哪个?”

他又问。

这不是单人病房,旁边两张床上还睡着俩大叔,这会儿都一脸八卦地盯着我们,我简直无地自容,嗷嗷叫着反抗:“第一个第一个第一个,你快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他轻笑了一声,我觉得额角一热,他已经飞快地退开了。等我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跳下床穿好鞋跑到病房门口了,一边拍上门还一边喊着:“林佩佩,你等着我啊,我去办出院,然后咱们回西安领证去!”

在同病房大叔诡异的目光下,我飞快地收拾着林冲的东西,越忙越乱,包掉在了地上,掉出来个小本子十分眼熟,捡起来一看竟然是我家户口本。

我磨了磨牙,回头正看到林冲站在门前看着我,手里捧了一大束花:“佩佩,嫁给我吧。”

15.

摆酒那天没想到周扬会来,我转头看一边的林冲:“你叫的?”

他无辜的耸肩,表示自己没那么不地道,周扬却已经迎了过来。他还是精致的很漂亮,脸色却并不好,看到林冲牵着我的手目光都凶狠了起来。

“林佩佩,你根本从一开始就喜欢的是林冲吧。亏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傻子。”

我被他的倒打一耙震惊了,还没迎头痛击就看到眼前血花飞溅,林冲一拳砸在周扬挺直的鼻子上,后者捂着鼻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冲甩了甩手,指着周扬:“老子忍你很久了!”

我看着聚拢过来的人,往前一步挽住了林冲的胳膊,心想,估计十分钟后朋友圈就全是我红颜祸水水性杨花造成好友反目兄弟阋于墙的当代妖姬了,啧啧啧,真过瘾。

夜里林冲绕着我的长发玩,我捏着他的肱二头肌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不干考古了?”

他愣了一下,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个信封递给我:“本来想着明早给你,既然你问了,就提前拆礼物吧。”

我疑惑地拆开,看到的却是一份offer,某考古机构的录用书。

“我一直在想啊,其实也不是一直,就那年去上海陪你过圣诞的时候我就想啊,考古不赚钱,可你喜欢啊,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就只能多赚点钱,支持你的梦想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可,那也是你的梦想啊……”

他揽着我肩膀将我摁进胸膛,笑了起来:“谁说了?你才是我的梦想啊。”

我感动地差点儿梨花带雨,却发现他的手不安分地往我睡衣里钻,连忙一把拉住了:“没个够了啊你……”

他一把把我掀翻在身下,额头抵着额头:“没够,这辈子都没够了……”

拉灯,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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