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六）随笔

再说S君和他的女人。前面说过，他们不久便先后辞去了做老师的工作，而成了真正的农民。———知识在乡里是多么无足轻重。

起初，S君一家人相处得还算好。因为，S君的母亲本是随和的人；虽然S君的父亲很刻板，甚至于习惯性地会使些脾气，但他有一份固定的工作，白天或者晚上，要守在店里，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呆在家里。即使是S君自己，他脾气暴躁，喜欢酗酒，但毕竟和结发妻子才开始生活，他们的婚姻还保持恋爱时的几分甜蜜，没有陈旧到后来发霉的地步。

然后几年间，S君的女人先后生下两个女孩。

其时，镇上已不再是公社，村里实行了联产承包制。我们村里田亩多，这虽然是我们村胜过邻近其它村的主要原因，但每家每户拥有的田亩毕竟多，平日里，特别是农忙季节，家家户户的人们几乎都要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干活。

S君的女人本是个读书人；她在娘家时，父亲是一村的支书，家里条件总要比普通的人家好一些；她留着几乎齐膝的辫子………她总是很矜贵，根本不是做农民的料。而本来，她在乡里教书，虽然地位也和农民差不多，但至少是她作为读书人可以接受的事业，也许说得好听，还很崇高啦。然而她只是一介农民。她念了十几年书，肚子里空有一些文章，现在，她站在广阔的田野，用她几乎笨拙的双手，去创造另一种也许并不适合她的生活，她该有多么沮丧！

并且，原先他们恋爱时，因为荷尔蒙的功效而发挥出来的美好，在冗长的、看不到希望的岁月里要日渐消散了。

于是，她男人——S君——在原先，他喝酒，在她眼里是美的；他发脾气，即使只是偶然，她也只当是爱她而生。然而在现在，所有这些她都觉得厌恶并且痛苦。

她和她男人龃龉；还有，她的冷漠的，如同怪物一般的公公，她也对他厌恶。于是，在家庭里，总是因为一些很琐碎的事，争吵不休，甚至于大打出手——打，当然只是S君的强项，而她总是落败，要一个人在寂寞里抽泣。

她想到：别的女人，同她一样的处境时，都可以回到娘家，然后由娘家人痛惜地安抚。她不能够，她和她娘家的姐姐交恶，也正因为这样，她早早地和她现在的丈夫未婚同居。她虽然有一肚子的委屈，但她有什么脸面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