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过的房子
我住过平房,东北小镇上很普通的那种平房,炕是北方普通的炕。我在这里出生,和爸妈哥睡在这个炕上。我看过我妈在上面弓着腰缝被子,也见过姥姥去世时,我妈躺在炕头哭。
我对这个平房印象深刻,因为我在这里一直住了十二年。
我记得那厅,我经常在那里听评书。我在厅中央摆上几个椅子,坐在前面开火车,小小的人儿玩得不亦乐乎。
我记得那厨房。厨房冬天漏风,碗一层层结冰冻住,得倒热水才能化开。一个扎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早上悄悄起来,围上围裙学妈妈给家人蒸馒头。
我记得那院子。我羡慕邻居家有菜园,可以随手摘西红柿和黄瓜吃。我爸于是专门为我开辟了一块地,里面种上五颜六色的“稍树梅”,算是圆了我的“田园梦”。
我记得门前那条马路。在那条路上,我学会骑车。我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膝盖擦出了血,新裤子摔破了“皮”。夏天,粮库在马路上晒玉米,金灿灿的米粒在阳光下闪耀。有小孩趁在上面打滚时,偷偷抓两把塞进口袋,转身去爆爆米花。
日子好了,我们从平房搬到楼里去了。六层,六十平米,两室。我常站在阳台看楼下小孩嬉闹。正是在这个房子,我发现内裤上出现斑斑血迹,我妈给我掂上厚厚的卫生纸,我以为我要死了。也是在这个楼房,哥哥开始青春期叛逆,和我爸吵架。
我家再换到一处宽敞的楼房时,我高中了。我开始住校,周末回家。我回家后总是从窗口朝下望,看我喜欢的男生是否经过。有一天我逃课,到家时拿钥匙开门,我妈从里面将门打开,吓我一跳。
在沈阳工作后,我住亲属家,心境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寄人篱下。从那以后,我对林黛玉的多愁善感更加理解了。
从亲属家搬出来,我住进一个杂合院。院里有一口井,富有市井之气的沈阳老百姓就在那里洗菜刷牙。我的隔壁住着姐弟俩。夜深人静时,我听见姐弟吵架。这个院旁边是鲁迅公园,很多人在那里打麻将。
后来,单位一个同事的妹妹同情我住茅草屋,在她工作的大学宿舍给我找了一处床位,每月九十元。我在学校食堂吃,去教室看书,认识了一些朋友,还考了研。
因为我读了一个书又一个书,所以算起来,我住过最多的地方是大学宿舍。我住了多少年大学宿舍啊,宿舍见证了我的青春、梦想和成长。
再后来,我去北京,不出所料,还住大学宿舍。没办法,总有高校的亲友帮我。
那时侯,我认识了我老公。他住地下室,地下室房主是个寡妇,有三个风华正茂的女儿。她想,这个安分守己的理工男总会和她的一个女儿谈对象吧,可理工男领回去一个我。
我们在东三环边上的塔楼和另一对同居的青年男女居住。男孩给楼盘做建筑设计。他说远洋风景七千元一平米,我们摸摸口袋里的月薪,觉得哪里买不起。现在,房价涨到三万三。
我们在西二环买了一个二手小一居,蜗居了几年。在那里,我们躲过了非典。
我参加工作,发现怀孕后,我们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一居室。那时侯,我安心怀胎,工作顺利,夫妻和睦,真是岁月静好的两年。
孩子一岁后,我们换了一处大房子。装修工人将楼板凿漏水了,楼下的邻居千方百计来刁难,我们赔了钱又要重新搞装修,还生了一肚子气。那个经历让我领教到北京土著的匪气。
我去美国时,和一个南京女孩住公寓。她对我很好,但她性格太冷了。在美国时是冬天,我想和温暖的人在一起。我后来搬出去住在一个美国人家里。男的是上海移民二代,女的是有意大利血统的美国人,他们的女儿是从湖北福利院领养的一个中国女孩。在那里的四个月,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温暖。
后来我移民到加拿大,在家庭旅馆住了四十二天,认识了几家移民朋友,友情持续到现在。
现在,我们住加拿大一处普通的独立屋,什么都挺好,就是偶尔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