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让一让

想要人们都能在快生活里慢一慢，停下来看一看。

我一直觉得最能感受到年味的活动除了贴春联、粘福字、吃年夜饭、看春晚⋯，就要数在除夕前后家家都置备走亲戚用的礼物时去逛超市了，春节将至未至，超市商场就都齐刷刷的被红色装点起来。就像春晚里的《难忘今宵》，这时候的超市里已经播起了《财神到》《好运来》这些熟悉到洗脑的音乐了。

门头沟简直像是一个中国的浓缩，老龄化问题在这里格外突出，城市化在这里也格外明显。以苹果园为起点的北京第一条磁悬浮铁路正在铺设，但是拆迁安置却没法完全跟上，大量的基础设施都被拆除，往往几公里范围内的居民全去一个超市购物，而且消费人群主要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

春节走亲访友来到了苹果园，一年未见，总不能两手空空就登门造访，我们选择了这里的一家规模较大的物美，来都来了就打算把看望七大姑八大姨的礼物一起买了，停了车走近商场，春节的气氛隔着厚厚的门帘，像伏天里闷热的气浪一样扑面而来。

但是喜悦随着一步步深入逐渐被无奈取代，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大半的老人在超市里筹办年货，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显然，这家商场大概是附近住户的唯一选择，人群之密集与国庆节时的天安门广场无异，当我们这样一滴水融入到人流中时，就无须烦恼不能尽可能的浏览商场的每一个区域了，仿佛化身一枚寿司，站在了传送带上，看着两侧流过的商品你只需考虑是否要把它装入购物车中，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这句俗语生动形象。如果这个时候你后悔了当初的选择，想后退几步去挑选之前空过去的商品，那你就得有相应的觉悟，忍受着购物车的碾压，购物篮的挤压，周边大爷大妈的抱怨，望不到边际的人群向你走来所带的压迫感，一步步逆流而上。

从超市上空俯瞰，横纵的人流该像中国东南的交通网一样壮观，人流最终汇集在一个地方，上下楼梯处，到了这里，出现了混乱，从两个方向来的人分成了四股势力，其中两股力量要一起争夺狭窄的上行的电梯，彼此都觉得自己在排队，而对面的人是加塞。另外两股又都想交换位置而淤结在这样一块狭小的空间里。

人闲不住，向前迈开的腿停了下来，想说话的嘴就张开了，而所说的又没有几句大雅之言，张嘴的人有六分在抱怨，两分谩骂，最后剩下两分在出主意：“您先让我过去，我过去了，您不也好走了吗，这事儿啊很简单。”这二分人一句话用两个“您”显示了他们儒雅的气质，又彰显了他们善于解决问题的智慧。

上山容易下山难，购物车里已经堆满，我手里还额外提着两桶油，和爸妈在二层挑选完了商品，很不容易挣扎了一圈，再返回电梯口乘下行的电梯前往一层结算口结账。转过弯就是电梯，行至这里，忽然感觉人流停止了前进，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人天生好奇，想探索自己不知道的事，而此时我寸步难行，这种好奇被现实抑制着，像是身上发痒又被禁锢双手，实在难受。不一会儿人流开始涌动，相比之前的蠕动快了不少，想必是停止前进的人们憋坏了，把积攒的体力都爆发了出来。转过弯来，离电梯只几步之遥，我注意到，几位身穿统一着装的工作人员把守在电梯两侧，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突然横在下行口，说起话来，近听他说话，字正腔圆，声音洪亮，但是只有前几排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再洪亮融入到后面人群的嘈杂之后也没了回响。他说，一层的顾客太多，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要限制一层人数，因此排队下楼的人要稍等片刻，这很好理解，就和旅游旺季景点限流一样，既保证“游客”安全，又方便工作人员管理。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假如所有人都被堵在二楼不让下去，那大家会心平气和，但是看着上一波人坐电梯下去，自己仅差一步就加入了那支队伍，却被拦截，有些人沉不住气，总想做被通行的最后一个，一些极富演讲才华的人不愿才华被埋没，他们看看身后的人群，再看看眼前这几个零星的工作人员，就像车上的人看地上的螳螂：“凭什么我们不能下去啊，要限流怎么不把大门堵上？再下去俩能怎么着？”工作人员耐心解释，但是他们的苦口婆心在演说家眼里看来就像复读机播放的声音一样无力又无用。演说家见工作人员不如自己强势，慢慢的放开了胆子，说出的话越发不堪入耳。几个男性工作人员把顶在前面解释的女孩儿换到后面，然后一脸无奈的听眼前父母甚至爷爷奶奶岁数的老人谩骂，但坚决不放开通道。

直到一层的工作人员向二层致意，几人才放开通道，刚刚一脸委屈的年轻姑娘们又挂上笑容：“慢点走，不着急，排队！扶好您的购物车，小心打滑。”

我跟着人群坐上电梯离开二层，估计过不了多久二楼就会再次限流。身边的人还在议论：“买点东西真费劲。”在我身后的爸妈一下被人流冲开。

我好希望他们可以把这种勇往直前的积极态度带到生活里去，我好希望这些年三十儿都急着争啊抢啊的人可以停一停，怎么就不肯等一等，让一让呢？

图片转自自由摄影师@春虫虫的蘑菇的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