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人(一)
(一 姜然北上)
2004年,年初的一个早上,天刚亮,凄冷的寒风中还夹着几星雪花子。马路沿儿上有几条车轮子轧过的冰溜子,路中间是从来集不住雪的,更别提冰溜子了。匆忙的车辆来来往往,车屁股后面冒着滚滚的黑烟足以证明它们在超负荷运转。
路边一个加油站的檐子底下蹲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都是本地人。脸上和身上都留着沧桑的痕迹。不过,在这些人中也有不少年轻的面孔,衣着要比站在他们身后送行的家长好上很多,但仍摆脱不掉土气的本质。
新年过完了,家里的事务也早已安排妥当,再也没什么继续呆在家里的理由,又是该出门的时候了。而那些年轻的面孔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也要加入父辈的打工之旅吗?只是那些稚嫩的脸庞,不免让人有点心疼了。
热闹的人群中许多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时不时的从脚地上站起来半弯着腰伸直了脖子朝车应该来的方向瞅上两眼。也有耐得住气的,半蹲在自己的铺盖卷前夹着半根烟悠闲地抽着。虽说在加油站不能够吸烟,但有谁管呢?能逍遥一会是一会。
“车来了”,人群中一个大嗓门喊道。
人们纷纷从脚地上站起来,看准了是自己要坐的车,来不及与送行的家人再说句话,一股脑的全挤在了刚停下的大客车门前。但有的根本就无需与家人告别,因为家人原本就没来送行。
瞧!那个个子高瘦,一脸婴儿肥的女孩就是。细长的胳膊搂着自己瘦弱的包裹,一双透明清澈的大眼睛充满了对四周的警惕。她在拥挤车的潮流中强行被急切的人群挤上了大巴车。车厢里闹哄哄的,但却比外面暖和多了。早先挤上车的人纷纷将自己的行李分开迅捷的扔在不同的空位上,好为还没有挤上车的同伴占一个位子,毕竟他们要到达的地方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达的。女孩儿哪见过这阵仗,刚站在一个空位前,空位就被扔包高手捷足先登的给占下了。但好在那个拥有光亮尖脑壳的人,也是自己唯一认识的人帮她占了个位子。难道说这就是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吗?虽说她也是只见过这个拥有尖脑壳的人一次,但她听邻居说这个尖脑壳可是一个挣大钱的人。尖脑壳每年年初都会从附近的几个村庄里带好多人去往大城市里打工,好像他和工厂有什么约定,带到工厂多少人,工厂就会给他多少人的带工费。
女孩儿名叫姜然,一身破烂的衣裳,只是在脚上套了一双崭新的布鞋,那是农村妇女手工捺制的包子鞋,是的,那是她的母亲一针一线捺制出来的鞋子。姜然的心不在闹哄哄的车厢里,也不在自己那一身窘迫的衣服上,她现在想的是她的父亲,母亲。
父母已被她伤透了心吧!
从小她学习优异,是父母眼中的好女儿,弟弟眼中的好榜样,老师眼中的好孩子。但那些早已成为了过去式,自从进入初中以后,她的学习慢慢跟不上老师的进度,成绩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的她厌恶了学习。不过她不想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不想成为老师眼中的坏学生,所以她一直在认真的扮演,扮演一个好孩子,一个好学生。
可是,每件事情总会有一个终止。
如果父亲没有从建筑班的高架上跌落下来骨折了腿,她还是可以在学校安心的混日子;如果爷爷没有因脑溢血一夜之间半瘫在床上,她还是可以继续扮演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不过是时候终止了。她不愿再看到爷爷半瘫在床上呆滞的眼神,也不愿看到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更不愿看到母亲瘦弱的肩膀毅然地扛起整个家庭的重担……每次看到母亲从砖窑厂拉车回家疲惫瘦弱的身躯,姜然的心头就会被羞愧化作的锥子刺得钻心的疼,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辍学打工的心。可是姜然的父母不同意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远赴他乡漂流、奔波……只是姜然这丫头太倔了,认定了的事情十几头牛恐也拉不来。
纵使父母轮番说教,也没能改变姜然辍学的打算。寒假过完,姜然死活再不去学校。父亲没办法只好联系了赚大钱的尖脑壳,委托他带自己的女儿去往外面的世界。只是出行的那天,母亲没有送她,也不让父亲送。她知道母亲是真心生她的气了。
车子缓缓的启动了,窗外的景物也在慢慢的向后逝去。
突然她慌了,也许应该说是害怕了,她是真的要离开这破旧又可爱的小村庄了呀!这次和父母分离也许是漫长的一整年,她亲爱的爷爷,可爱的弟弟,自己怎能舍得离开他们如此长的时间呐!可是她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了,她要去大城市赚钱,回来为爷爷看病,为父亲治腿,分担母亲肩上的重担。
她闭上了眼睛,以防眼中的湿润干扰了自己的心。
车子在行驶着,不急不缓。难道说它也舍不得离开这坑洼的土地,舍不得这穷困的小村庄?
大年初六,今天应该算是一个出行的好日子了吧!
暖暖的车厢里,许多人靠着椅背迷迷糊糊小憩着。姜然也不知道车子行了多久,行到了哪里,想找个人问问,但又不敢轻易和陌生人说话。姜然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尖脑壳,尖脑壳好像没有一点倦意,现正在和一位大波浪卷的厚嘴唇女人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切!满面油光的老油条。脑中闪现的这一想法,突然吓了姜然一跳,自己是否太过分了呢?对于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就如此狠狠的批判。
窗外终于能看到高楼林立了,看来她是真的离开了家。
大城市啊!你美丽吗?
未来啊!你会如何?
到达了那里应该会见到他吧!
她知道他的名字叫蔺硕。她知道他今年17岁了,要比她大两岁。他不爱说话,一个人总是淡淡的立在柱子下看人,看事。如此青春的年纪应该时刻能够欢悦奔腾起来呀,为什么总是让人看了就会心疼的模样?是因为他的家庭吗?从小妈妈就离开了,一定受了很大的影响吧!有时候,姜然真的想伸出自己的手,告诉他:蔺硕,不要怕!我来保护你。
可是,他知道有一个名叫姜然的女孩儿吗?而且她又是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呢?
姜然忽然感觉饿了,从怀中自己瘦弱的包裹里摸出一个熟鸡蛋。这是她的母亲给她准备的,她知道母亲终究不忍心让她在去往陌生城市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中饿着肚子。虽然蛋壳由于挤压已经碎了,但姜然毫不在意,三两下剥好了鸡蛋,几口就下了肚。不过似乎是吃的太急,噎到了,不由自住的打起嗝来。周边有几个人快速斜觅了她一眼,又快速的收回了让人看不清色彩的眼光,但姜然的脸还是瞬间被血涨红了。她快速的咽了几口唾沫,以期让打嗝好转。显然这个方法是极有效的,瞬间就没再听到打嗝声。
夜色渐渐的降临了,车子一路驶来,途径有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大城市,也有破旧但却宁静的小村庄。缓缓的车子停在了一个大型的加油站,它的豪华程度当然是远在千里之外也许还正蹲着几十口外出打工人员的加油站远远及不上的。绚丽的霓红点缀着忙碌的生活,色彩的斑斓映衬着心中的喧嚣。
尖脑壳大喊了一句,“想去厕所的,赶快!”
有几个衣着时尚的姑娘一起下了车。穿着土气与大包小包在身的,都没有动地方。姜然也没有动,尽管她已经憋尿了很久,但她更怕在上厕所时,车子会忽然开走了,把她一个人丢下。所以,她还可以忍耐,也许目的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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