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了两个世界”——与红柯对话(05)
姜广平:你作品中的男儿气与血性,是与新疆这个地域有关系的。它必须要有这样的表现形式。
红柯:我生活在一个伊斯兰教氛围较重的圈子里。儒教文明、佛教文明与欧洲文明是断裂的。不相容的。这中间的过渡地带有一个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是东方民族与西方民族的连接点。
姜广平:你刚才说,宗教其实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哈纳斯湖》也是在讲人与自然的事。讲这块土地生长着人群也生长着庄稼和爱情。你对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思考在《库兰》这篇小说里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红柯:《库兰》中的野马其实凝聚着我的这样一种思考:“库兰”在这里面是一种自然的象征,在天地万物中,不管是哪一个人、哪一种东西,中国人也好,俄国人也好,都有着由盛转衰,都有可能衰落,只有大自然永远不会衰落。大自然、大戈壁、大沙漠、大群山这些东西里面所蕴含的东西永远不会消逝。
姜广平:说穿了,人无法改变自然。可能很多读者看这篇小说可能只看到了现代文明中的人对抗自然的悲惨结局。
红柯:是这样的。我总在想,在人与自然中,当自然要改造人的时候,人就活得很好;而当人要改造自然的时候,人就可能活得很艰难。
姜广平:你这观点好像有点消极。
红柯:人定胜天这种说法我很难接受。
姜广平:我很想知道你的《老虎!老虎!》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是从自然中获得的吗?我觉得这里面更多的是伦理。
红柯:老虎是自然当中的一种东西。它与现代文明是有着冲突的。与此相关的,我很长时间都在考虑一个问题,人是要婚姻的,可是人为了婚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有时候值不值得真的得考虑考虑。
姜广平:你这篇小说可供探索的东西是比较多的。
红柯:我从乌鲁木齐出差回来,经过天山,我经常发现天山里面有很多原始壁画。壁画里面有很多东西,也有老虎。那岩画有几十公里。可以说是世界一绝。
姜广平:看来在中亚腹地汇聚过好几种文明。
红柯:是这样的,好几种文明交汇在一起,像博物馆一样的。
姜广平:老虎有什么寓意呢?可不可理解为情欲与欲望。
红柯:可以这样理解。
姜广平:但这里的老虎虽然与你笔下马呀狼呀什么的都是同质的,但又是与那些东西异质的。明显异质。这一篇小说是你新疆特色的小说中又另具特色的东西。
红柯:是这样的。我自己也觉得与以前所写的不一样。譬如说,这里面的老虎怎么与《狼嗥》中的狼相比呢?
姜广平:你的题材比较硬,譬如,大戈壁、大沙漠等、石头、大山等,但描写却很温情,你是怎样处理这种硬与软的艺术矛盾的?
红柯:这个我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譬如,有人对成吉思汗总觉得很残暴。但据我所掌握的资料,还有我的想象,以及我所接触过的很多活生生的蒙古人,我觉得这个人其实非常人性,非常仁慈,我觉得他可能是所有君主中最仁慈的一个人。这就是一种发现。
姜广平:伟人的伟大之处总不是一下子能发现的。发现不到因而就写不出,或者写不像。
红柯:我在大漠中接触过很多当兵的人,这些人,我的直感,他们的外表看起来很粗糙很粗野,但内心世界非常柔和。
姜广平:《乔儿马》的主人公好像就是这样的。
红柯:在大漠里或者在北方在西北生活的人,你很容易从他们的身上找到高贵、怜悯和非常柔和的东西,那真是一腔似水柔情啊!
姜广平:你这样一说,我便非常向往那地方了。
红柯:看起来非常粗粝的外壳,但你要是突破了它,你就会打开一个丰富的内心世界。那些蒙古民歌、哈萨克民歌、西北花儿,一唱起来,会让你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姜广平:你还会唱吗?我倒想听听!
红柯:唱不来。但我喜欢听。
姜广平:听说你开始准备学那些民族语言了。
红柯:是的。有机会,我准备去进修。
姜广平:民族文学到了你这里有了新的生气和新的生命色彩。你的探索和写作让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