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谷

西郭家的男人们

2020-12-11  本文已影响0人  Hua度

西郭家的男人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

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的“最炫民族风”是跳舞,快三或者慢四,录音机的带子上全是那个时候最为流行的歌曲。各地舞厅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舞池里人影绰绰,灯红酒绿。人们搂着肩膀,抱着腰肢,踩着鼓点,踏着行板,一番其乐融融、歌舞升平的景象。

那十多年,祖国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于是来自港澳台、日韩的“靡靡之音”也就乘势席卷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先有邓丽君的歌声,后有山口百惠的电影;先是《万里长城永不倒》,后是李小龙、李连杰、成龙主演的功夫片。“风起于青萍之末”,但到了我们这个小镇已是“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了。镇子开了舞厅,闲人也多了起来。

如果在南方,这时人们赶上了商品经济的大潮,真应了毛主席那首《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有下沿海的,有下南洋的,有的夹着皮包租赁地皮谈判办厂,有的开着小车与外国人打交道,总之是响应国家号召,“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在西北的黄土高原,交通闭塞,资源匮乏,思想落后,民智愚昧,倒是诞生了一股享乐主义思潮。

那时我的叔叔伯伯们年纪也就二十往上 ,三十不到,正是年轻力壮的青年,风华正茂,孔武有力,指点江山,趾高气扬,一身的荷尔蒙无处释放,于是也就加入了跳舞大军。

一到晚上,镇子上的舞厅全都开了场。一门心思逛自家的“地盘”还不够,于是打起了“巡逻”隔壁镇子的主意。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猎艳”,毕竟邵寨镇上有哪些漂亮姑娘他们早都“门儿清”,缺少那份新奇,口哨都懒得吹。

于是天刚黑就急急忙忙出发,叫上同村的好后生,骑上那辆除了铃不响其他部位都响的自行车。一个在墙外头喊:“逛走!逛走!快点!”一个屋内忙不迭地回答:“同去!同去!候着!”

不过,讲真,那时候的姑娘脸色红润,眼神坚毅,鼻子倔强,嘴巴刚强,刘海整齐,辫子鲜亮,胳膊滚圆,两腿有力,脚步飞快,身强力壮。一身碎花衣裳,风里走,雨里抗,充满着一种原始的狂野的劳动的张力,一种接地气的浑然天成的有生气的美。

我有个叔叔叫王利红,是六爷的长子。一次他在巨家舞厅看到一位正当妙龄的姑娘,脸色白里透红,辫子长长的,眼睛又大又圆,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于是怯生生地上去搭讪,含糊了好久问道:“你结婚了没?”那姑娘白了他一眼,大大咧咧地回答:“娃都八岁了......”

结果可想而知,满堂大笑。几位同去的叔伯笑得弯下腰去,肚子都笑疼了。这个故事不胫而走,一时传为“美谈”。

这种休闲娱乐场所,自古以来就乃是非之地,特别是还穿上新衣服,蹬上新皮鞋,梳了头发,抹了头油,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省界”,去“撩骚”别地的姑娘呢。他们经常脸上挂彩,身上带伤回来,一边吹嘘自己如何“英勇战斗”,引得姑娘美目流连,暗送秋波,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嘟囔着那老小子下手也太忒狠了点,专门逮软处下死手啊。

与跳舞相映成辉的则是“放录像”,店名就叫“录像厅”,其实就是一个空房间,里面有一台电视,连接着录像机,播放的是录像带。大厅内摆放了几十个小杌子,方便群众观看。小门紧闭,门口蹲一个大音响,声音很大,老远就能听到录像中的人声。旁边立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天播放电影的名儿,以及“全天五毛钱”。

一提到录像机,我就想到了王兴科,因为那个时候只有他手里有这个东西。他是一个和善的人,看着就精力充沛,精明能干。他育有两子,一曰永军,一曰永明,都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尤其永明,浑身透着机灵劲儿,笑起来特别好看,暖暖的,一个特帅气的阳光大男孩。

那时候我们一众小屁孩,老跑去他家看录像。他珍藏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带子,满满的,装了一抽屉。下午饭时间到了,母亲们满庄子喊孩子的乳名儿,即便早早听见了,我们也舍不得离开。除非他下逐客令,关闭了录像机,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到后来,VCD、DVD等音影设备逐渐“现世”了,开始次第出现在有钱的人家屋里。继红就是其中一家。继红家的窑洞和我家在一排,他家在最北边,我家在最南边第二家,第一家是胜科家,我叫爷哩。继红他爸人称“王老五”,我叫五老爷。

有一年冬季,大雪刚停,太阳出来了。大人们外出打工回来,转来转去,滚雪球一样聚集了一大群人,到了继红家,无非是一顿侃大山,那牛都被吹上天去了。那时他家正在用油漆刷门,请了个师傅。屋子里炉火通红,烧得正旺。那师傅用刷子在调制油漆的碗里蘸了蘸汽油,然后在炉盘上只那么一抹,火苗便噌的一声跳跃起来,像是小人在指尖上舞蹈。

后来,男人们去了下房,我们几个小孩子要跟进去,被推开了,并且叫我们赶紧回家去。多少年后,我才明白,大人们在观看“有色”的东西,因此要背着小孩子。岂不知,几年前,我在录像厅观看的时候,早接触了一部分“事实”——大哥的女人,散了挽着的头发,拆下穿戴首饰,缓缓褪了手上脚上翡翠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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