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列车

      我是很喜欢下雨的。在这秋天，下一场秋雨，听着树叶发出飒飒的声音，皮肤感受着秋风的爱抚。身上很爽滑，一洗夏天的粘腻。

      但是，若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坐火车出行，再提一个大箱子，就没那么美好了。高铁票很少，我没有抢到，只能坐火车回校。雨不紧不慢地下着，风拉扯着雨丝，空气里便都是细白道儿。父母开车送我去车站，车里开着空调，倒也不觉得寒冷。

      到了车站，一下车，就觉出下雨出行的不便。天上的雨自不用说，地上的积水更是烦人。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更何况地砖不平，里面藏有积水，一不小心脏水就溅到裤管上来。

      打着伞，拖着箱子，小心翼翼地走进车站，刚以为能松一口气，却发现取票的队伍已经绕了两道弯。反光的瓷砖映照出吊灯的光亮，白得刺眼。没有办法，让妈妈替我看着箱子，我去排队取票。

      我这人有个毛病，一到人多的地方，我就没来由地紧张、烦躁，也不知为什么。我排队取票时，爸爸站我旁边录像，说什么儿子要上学去了，自己在取票。我觉得不舒服，取个票有什么好录的?一会儿我爸就要把录像传到家庭群里，这是肯定的。我和父母不同，他们很喜欢拍照录像，走到哪都举着手机。我则恰恰相反，若不是父母硬逼我拍照录像，我是不会把手机举起来的。

      取票的队伍走得很快，没几分钟，我就取到了票。人太多，我也不想在取票这里多待，就跟父母说我想安检进站，父母这次并没有强留我多停几分钟。父母跟着我一起到安检的地方，人很多，隔开了我和父母。我要把行李放入机器安检时，父亲挥了挥手臂，喊了三遍他们要回去了。我一心想赶快过安检，心情有些烦躁，不耐烦地“啊”了三声，算是回应。有些时候啊，做儿女的并不能理解父母的心情。

    安检完进候车室，由于有一趟车晚点，候车室里人满为患。我讨厌人多的地方，离人群远一些，安静地站着，等我的火车。半小时后，我检票进站。打着伞拖个大箱子，看着地上的黄色地标找车厢。我前边有一个不高的女生，没带伞，上衣也没有帽子，她就用手挡着头碎步朝前走。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箱子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咯咯吱吱的噪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上前，把伞罩在了她头上。她抬头看我一眼，一个普通的女孩，看样子也是学生。

    “你几车厢啊?”我问她。

    “十二车厢。”

    “我十八车厢，一起走吧。”

    “谢谢啊。”她笑了下，有些尴尬。

    路上没什么话，只是感觉路变得更加不平整了，箱子抗议的声音也愈发得大。当黄色地标上写着“12”时，我朝她点一下头，礼貌性笑一下，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之后我继续朝前走，伞也正了过来。扭头看一眼，她站在人群里，又恢复了用手挡头的动作。本以为十八车厢靠后，等车的人应该不多。离近了才发现我错得挺离谱，等车的人不比十二车厢的少。我心里苦笑了下，默默地站在了人群里。在人群里打伞，要注意伞的边缘，雨水会顺着伞尖流下，可不能把水弄到其他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车来了，上边写着“和谐号”。先下后上，不过车门有些窄。很多人挤在一起，很多的伞，很多的箱子以及我烦躁的心情。上去的人艰难朝里挤，能知道过道里有不少人。列车员催促我们尽快上车，听口音是南方人。离发车还有两分钟，但还有很多人没上车，包括我。一个列车员大叔有些着急，站在车门左侧帮忙提箱子。我前边有两个女生，列车员都帮忙提了箱子，轮到我时，他只是催促我快上，唉。

    好不容易上了车，不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过道里人挨人人挤人，全是人和箱子，整个队伍艰难向前。旁边座位上的人倒是悠闲，拥挤是我们的，他们没有。现在，我感觉自己是在一个怪兽的食道中蠕动。

    很不容易，但我终于坐到了位子上。箱子没地方放，抬头一看，货架上满满当当，座位下呢?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我的塞不进去。左看右看，觉得放东西的板子下面应该能放下我的大箱子。跟靠里边的乘客沟通了下，我尝试着把箱子塞进去。还真成!箱子能放下，而且靠窗的是一个女人，很和善，腿也细，箱子不会影响到她，挺好。不过我右边的女人看起来就不那么和善了，有些胖，圆饼似的脸上抹了不少粉，看样子有些生气，估计有人欠了她二百块钱忘了还。我朝过道移了移腿，总算是安稳了。过道里还没完全太平，他们也在解决他们的箱子。那个南方口音的列车员过来帮忙塞箱子，不过这些都和我无关了，拥挤是他们的。

    天还没完全黑，雨滴在窗户上滑落，被风吹得七扭八歪。窗外的景色从我身旁掠过，我并拢双腿坐在座位上，左手拿伞，不是很舒服。有些无聊，打开手机想看看贴吧，但火车上的信号并不是太好，图片加载不出来。我打开诗词软件，读读诗，看看古文也是不错的。

      从《归去来兮辞》看到《江雪》，又从《江雪》看到《春江花月夜》，之后又看到《项脊轩志》。我就这样，在拥挤的列车上开启了一段诗词之旅。长时间盯着手机容易头晕，我看一会儿手机，看一会儿窗外，就这样交替着打发时间。

    到下一站停车，过道便又热闹起来，怪兽开始了新一轮的进食。我右边的胖女人下了车，上来一个男生，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他戴着耳机，在看漫威超级英雄电影，画质还不错。

    我想去厕所，但看着过道里拥挤的人们，我放弃了。不急，忍忍吧。我在想，要是火车能少卖些站票，多增加些车次，或许会好一些。

    天渐渐地黑了，玻璃上映出车内的影子，车外的景色难以分辨，只能看到些高楼的亮光，雨还在下。我收起手机，把伞放到两腿中间，双手压在伞柄上，闭着眼靠在靠背上休息。伞柄是皮革的，应该是人造革，有些年头了，摸起来还是很硬。

    下一站是个大站，当广播提示快到站时，有很多人起身拿行李。到站停车，车厢里的人排队下车，不一会儿，车厢几乎空了。不过还会再来一批新的，火车上永远不会少人，对吧?我也快到了，我的目的地就是下一站。我拿出手机，发现网络顺畅了些，我开始看贴吧。玩手机时时间过得很快，我隐隐觉得不对劲，这车怎么还不开呢?看了下时间，我知道车晚点了，应该是为了给别的火车让路。我打个哈欠，站起身扭头随便看看，同时活动下双腿。空间小，两条腿觉得紧绷着，不舒服。车厢里看手机的、吃东西的、睡觉的还有哄小孩的，嘈杂而忙碌。

    站了两三分钟，车启动了，缓慢而有力地。我跺跺脚，又坐回去。雨势并没有减小，但也没再增大，雨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下着，任由风吹着。

      晚点半小时后，我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