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奋斗走向堕落——《骆驼祥子》（二十）

20.三失车看清世事，拒弱女惨淡谋生

为了给虎妞办丧事，祥子的车卖了！

到城里来了几年，这是他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连哭都哭不出声来！车，车，车是自己的饭碗。买，丢了；再买，卖出去；三起三落，像个鬼影，永远抓不牢，而空受那些辛苦与委屈。没了，什么都没了，连个老婆也没了！

祥子仍旧拉车，可是，他不像之前那么火着心拉买卖了，只是一天又一天的混，他的话更少了。跑起车来，他不再拼命，他早已看透了拉车是怎么回事，不在意任何别人的夸赞了。

他开始抽烟，烟卷吸上了瘾。只要一坐到车上，他的大手便向脚垫下面摸去，点上一支烟，缓慢地吞吐，呆呆地看着烟圈，似乎从中看出了自己的命运。

他开始交朋友了。他主动给别人递烟，没有了就再买；他开始赌钱，不在乎输赢，只是表示自己很合群；他陪车夫们喝酒，喝得不多，自己还出钱给大家买些酒菜；他懂得了行人情，遇上红白事开始出份子……“以前他所看不上眼的事，现在他都觉得有些意思——自己的路既走不通，便没法不承认别人做得对。”

祥子喜欢小福子。在他的眼里，“她是个最美的女子，美在骨头里，就是她满身都长了疮，把皮肉都烂掉，在他心中她依然很美。她美，她年轻，她要强，她勤俭。假若祥子想再娶，她是个理想的人。”小福子帮祥子办完了虎妞的丧事，她的两个弟弟陪着祥子送了殡，他们是祥子绝望中的一点温情。平心而论，祥子愿意和小福子努力同心地往下苦奔，“在她身上，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从女子那里所能得的与所应得的安慰，使他觉得真正有一个家。”

可是，祥子拒绝了小福子。

他还喜欢她，可是负不起养着她两个弟弟和一个醉爸爸的责任！他不敢想虎妞一死，他便有了自由；虎妞也有虎妞的好处，至少是在经济上帮了他许多。他不敢想小福子要是死吃他一口，可是她这一家人都不会挣饭吃也千真万确。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祥子变卖了家里的东西，离开了大杂院，身上带着卖家当和卖车剩余的三十多块钱。他把这些钱包在白布里，缝在里面，贴身放着。不想花，也不想再买车，只是作为一种预备，预备着某一日灾难的来临。他终于明白，人并不是铁打的，自己的身体是要保重的，因为命只有一条啊！

他又拉上了包月，很清闲，并没有多少钱，但是他也愿意。他并不喜欢包月的夏先生和他的姨太太，尤其是这位姨太太，让他看着就想起了虎妞，“仿佛她身上带着他所尝受过的一切女性的厉害与毒恶。”看着夏先生的身体一日日地像个死鬼，他又想起了自己不再结实的身体，便没法不怨恨虎妞，虽然，他并不愿意怀恨死鬼。

要辞工吗？祥子不想在这家干了。可是转念一想，“管别人的闲事干嘛？”就这么干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