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凶宅猎人》

本文参加【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征稿活动，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Part 1

金盆洗手之后，各种无聊的小事就塞满了岳云的生活。每天买菜的时候都要和档主讨价还价，一个人做饭就得要一个人洗碗。趁着有阳光的日子，搬出快要发霉的棉被，用藤编顺着被子的表面轻轻地拍打。

这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无聊生活反倒让岳云安心。以往作为一个凶宅猎人，日夜颠倒地穿梭在各种凶宅当中，就为了装神弄鬼，制造出恐怖的故事。然后再由自己的搭档低价买走凶宅。岳云已经厌倦了这种靠倒卖凶宅赚钱的日子了。作为猎人带给他不菲的收入已经够他下半辈子的花销了。做一个无所事事又不愁吃住的男人，不就是许多人的终极梦想吗？

“岳云，救我。”
直到一天，平静的生活被旧搭档莫奇的短信打破了。

作为一个警察，莫奇能够第一时间弄到市内凶杀案的资料，给岳云充当线人的角色。得到信息后，猎人就在夜间化作死者的冤魂，游荡在房子的四周，或者玩重现现场的把戏，有意无意地惊吓周围的人，然后由这些人去散布凶宅的谣言。

不过光靠传说是没有买卖的，这时就该岳云的另一位搭档何守信出现了，守信是一名地产中介，一个中介在屋主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低价买入房屋。等到谣言散去，高价转手卖出，赚取中间的差价。

岳云应约来到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店。今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更晚一些，火锅店里只有零零丁丁的几桌人，实在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岳云一眼就发现了莫奇，浓眉大眼，灰色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牛仔衬衫，有着警察般的干练。跟给人的印象不同，莫奇是文职，专门负责管理档案。

“好久不见。”岳云坐在了莫奇的对面。

“岳云兄，喝茶喝茶。"莫奇殷勤地倒起了茶来。

“别客气了，有话直说吧。”

岳云不想跟莫奇作太多纠缠。他并不怀念过去当猎人的日子。念在往日搭档的情面，今天才勉为其难地出来赴约。

“好，兄弟够爽快，我怕想跟你借点钱，最近手头有点紧。”

岳云上身往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胸前交叉着双手。五秒后，才说出“没门”两个字。岳云猜都不用猜就想到莫奇赌钱输了。借钱给这种永远指望着在下一场买大小的赌局中翻身的人，跟把钱拿去喂狗并没有什么不同。

“兄弟，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求你啊，可是我现在欠了龙哥的钱，看在以前搭档的情谊，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我死啊，只要我一有钱，就马上还你。”

龙哥是当地有名的恶棍，专门借钱给那些赌徒。莫奇若是还不了钱，且不说断手断脚这种江湖传闻，至少他警察的饭碗是保不住了。

做坏人最怕的就是心软，岳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欠多少?"这句话一出口，岳云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多谢云哥，不多不多，就欠二十万。”莫奇见岳云肯松口了，连忙给他把茶倒满。

二十万，岳云的心沉了一下，虽说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可这二十万在市内偏远点的地方都能抵得上房子的首付了。更何况这钱借出去还不保证能收回来的，谁不会心痛？

莫奇见岳云迟迟未肯开口，就试探到：“20万，对于岳云兄是小意思啦，我日后必定还你。”

“借了钱，以后这兄弟估计是没法做了。”岳云幽幽地说。

“你不就是瞧不起我吗？”莫奇有些激动，提高了嗓音。火锅店里零零星星的顾客都看着这两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恨不得他们现在就能赶上一架，好在这冷清的火锅店找点乐子。

众目睽睽之下，莫奇也不好发作，只好压低声音说：“你是这样，守信也是这样。要不是你俩散伙了，我会靠赌马来赚钱？看到你和守信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素素会开心吗？”

素素是守信的妹妹，也是岳云的女友。素素自杀之后，岳云就打定决心金盆洗手，跟以往的生活一刀两断。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自杀了，那种说没就没的感觉让他缓不过来。

“你知道的，我也喜欢素素好久了，比你还要久。”莫奇语气中带着一种失落和悲伤。

“素素不会喜欢一个赌徒的。”

“才不是。”莫奇摇了摇头，“无论是赌徒，猎人，三教九流，在素素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要她有这笔钱，肯定会借给我。”

“但我不是素素，也不是慈善家。”

“兄弟，我知道二十万不是一个少数目，我今天找你来也没打算一定要你借。我只是希望看在搭档多年的份上，也算是让天国的素素看到你和守信能够和好，回来我们联手再干一票吧，当是可怜我也好。”莫奇从身后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他从警局弄出来的凶杀案资料。

‘这一单案件太残忍了，警方封杀了所有消息，外面的人一无所知。这单凶杀案发生在橄榄岛的别墅，只要能得手，比我们以前做的每一单赚的都多。’’

岳云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桌上的档案袋，猎人再次出动。

Part 2

死者王玲，被一伙人带到用来出租度假的别墅中，受尽虐待后死去，警方在别墅的一个Hi Tily公仔的肚子里找到她被煮熟的人头，其他部分仍然下落不明。三个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抓获归案。资料上显示，整件事只有警方，嫌犯，屋主和嫌隔壁太吵而报警的友好邻居知道。

岳云看完了档案，胃里一阵翻滚，即使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凶杀案，自杀案。但手法如此残暴的还是闻所未闻。难怪警方会全面封锁消息。

死者跟素素的年纪相仿。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素素的生活中，素素现在会不会生活得好好的，岳云在这几个月的失眠中，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守信也会这样想吧。

再一次在守信的办公室见到他，空气当中满是尴尬和不安，死去了妹妹的守信和失去了女友的岳云，不知道两人的心，谁更痛一点。

“来，喝一杯，祝我们三兄弟再次联手，干他妈一票大的。”莫奇充当中间人的角色，连忙给三人都倒了一杯酒，想要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

守信侧过脸去，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路上的行人，说到：“别谈什么兄弟，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打死也不会和这种人渣合作。”

莫奇似乎早就预料这种情况的出现，好声好气地劝到：“守信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三现在缺一不可。况且素素的死，岳云也不好受。”

守信转过身来，额上青筋浮了起来，骂到：“这种混蛋会难过？素素死前那天，我亲眼看到她手上的疤痕，不是这个王八蛋干这种好事，素素这么乐观的人会跳楼自杀吗？”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何守信，素素的死是跟我有关，但我们都脱不了干系，不是我们整天干这种倒卖凶宅的缺德事，素素也不会自杀。”

“缺德？老子当年同情你，拉你入伙，现在赚够了就说缺德，良心发现的话就不应该靠近素素。她要不是被你打了，她会跑回来住？”

“我可以指着天发誓...”

莫奇看到两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就打断岳云，拉着他出了办公室，安抚到：“岳云兄，你好是先避一避吧，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机。总之，计划照常进行。布置凶杀现场那边就由你负责，然后再由守信出面买下那栋别墅。中间的事就由我来协调吧。”

岳云觉得眼下状况也只好这样了，指望一个过度悲痛的人恢复理智是不可能的了。

Part 3

每次行动前，岳云都会买一注双色球，跟往常一样，一个号码都没中，这种情况反倒让他安心，因为从来不相信会有好事发生，岳云出动前都会用小本本写下每一种可能遇到的状况，需要的道具，要恐吓的对象，事后现场的清理和撤退路线。在脑海里不断模拟和优化各种方案，做好万全的准备。

对于出租的别墅，橄榄岛每周都会安排人来打扫卫生。这个时候就是制造恐怖传说的最好时机。住宅园区太大的坏处就是不能够在每一处都做好安保，岳云轻易就混进来了。在天空还没有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岳云来到橄榄湖边，爬过低矮的护栏，绕过游泳池，娴熟地打开后门的门锁，潜进别墅。

岳云按着档案里的描述，找到死者生前被禁锢的客房，在床上铺上事先准备好的旧床单，然后放上脏兮兮的Hi Tily公仔，将加了柠檬酸钠的鸡血仔细地涂抹在公仔上。拉上窗帘，拆开电灯的开关，松开里面的电线。在家宅了几个月后，岳云的身材有点走样，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进了床底，接下来就是安静地等待猎物的到来。

冬日昏暗的早晨，来打扫的女佣哼着《蝶恋花》的调调，从大厅一路打扫过来。在床底下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岳云才听到木地板“咯吱”，“咯吱”的声音，接着是来回几下电灯开关的声音。

“该死。”女佣骂了一句，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一声尖叫过后，倒地了。

四肢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变得僵硬，岳云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床下的缝隙钻了出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佣，岳云的心抽了一下，默念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弯下腰去，将手放在她胸前，确认对方还有心跳，才松了一口气。岳云赶紧收好公仔和床单，然后重新接好开关的电线，绕过游泳池，爬过围栏，离开了别墅。

岳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该守信出动了。

Part 4 

刚毕业的时候，岳云就开始失业了。从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却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找到。毕业之后，岳云就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也不联系以前的朋友。偶然遇到熟人，见面第一句就问：“你现在在哪上班？”第二句就是：“一个月应该挣不少吧。”这种忍不住想知道谁混得不好的好奇心，总是让岳云十分尴尬。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自己失联多年的初中同桌守信。那时的守信已经靠着倒卖凶宅赚了不少钱。守信不忍心看到他的落魄样，就劝说他跟自己搭档，做一个猎人。

“出来工作无非就是为了钱，没有钱，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只要我们兄弟联手，必定能辉煌腾达，到时候看到你，谁不叫你一声岳总。”

守信的话击中了岳云的软肋，从此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后来岳云喜欢上了守信的妹妹素素。她率真，乐观，总是忽然一本正经地“开车”，让守信和岳云灰暗的猎人生活充满了笑声。守信也不计较岳云猎人的身份，总是约上岳云和妹妹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为了撮合他们下了不少功夫。

莫奇在岳云之前就跟守信搭档了，那时莫奇也喜欢素素，不过守信不喜欢赌徒，在素素面前说了不少莫奇的是非，出去玩也特意不叫上莫奇。倒是素素对他们三个一如既往的好，经常下厨犒劳大家，组织大家庆祝各种各样的节日还有每个人的生日。

后来在素素的生日上，岳云表白了，送了她一本《柳如是别传》，素素一脸错愕，守信满心欢喜，莫奇失望至极。后来的后来，素素成了岳云女朋友。“因为我想不到拒绝你的理由。”素素是这样说的。

岳云最后一次见素素是她死前的三天。

八月份的天气正处在全年最热的时候，岳云躲在空调房里把玩着手机，素素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袖T恤出现的时候，脸色阴沉。

“穿这么多，不热吗？”

“空调开的太猛了，我刚好来了M，身体有点发虚。对了，我可能回去我哥那里住几天。”

“太久没回去，想你哥了？”岳云放下手机，想要抱一抱素素，素素挣脱了一下，推开了岳云。

“怎么啦？”岳云对素素莫名其妙推开自己感到一点生气，看她不做声，似乎是有心事，又轻声说：“亲爱的，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可能身体有点不适。云，你觉得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会去天堂吧，不过像我这种人，是去不了，只能到地狱去。”

“那哥哥呢，还有莫奇。”

“我们三都是，总算有个伴。”

“我不要一个人，你和哥哥都会上天堂的，到时候我们三个还会在一起的。”

“说什么傻话呢，现在我们就在一起，一直好好的。”

这一句就是岳云对素素说的最后一句话，明明知道素素不开心，但却没有开解到她，如果当时把素素留下来，没有让她走，也许素素就不会死吧。

素素死了之后，似乎每个人的生活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守信觉得素素的死是因为男友和哥哥都是这种缺德的职业所造成的。如果没有岳云的出现，素素大概也不从天台跳下来吧。

金盆洗手之后的平静生活被莫奇打破了，岳云曾视作恩人的守信，如今对自己恨之入骨。任务完成之后，岳云的情绪缺堤了，崩溃了。

幸好莫奇的及时出现，让情绪失控的岳云感到些许的安慰。

“兄弟，想不你真的是家徒四壁啊。”莫奇一进来就开起了玩笑。

岳云苦笑了一下，掩盖脸上的悲伤。

“守信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

“屋主松口了，正急着转手，守信那边基本得手了，不过现在遇到了点麻烦。”莫奇坐在了客厅里唯一的沙发，叹气到：“屋主要价八百万，但守信手上的资金不够，现在还差两百万。”

莫奇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让岳云拿两百万出来。岳云摊了摊手，说：“没有。”

“兄弟，都到这份上了，帮人帮到底，况且这别墅转手至少可以翻倍赚，到时候你又赚几百万，想干嘛就干嘛。”

几百万，岳云确实很心动，但以他现在跟守信的关系，这两百万进去了恐怕是出不来了。

莫奇似乎看出了岳云的顾虑，说：“不用担心太多，这次我们就用你的名字来签约，然后我们三个再签个协定，到时候房子卖了，再来分钱。况且马上新年了，这闹鬼的事大家转过头来就忘了，不出两三个月就可以转手了。这事我比你还急了，龙哥的钱再还不上，我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岳云还是面目表情，莫奇只好搬出素素，说：“一直以来，倒卖凶宅你和守信是赚大头的，我拿小份，我有过怨言吗？我喜欢素素，认识素素比你早，我有跟你抢过吗？在你来之前，守信跟我是最好的朋友，素素和我也是好朋友，我和她差一步就在一起了。但你来，你都拿走了，我一无所有，你就不能当时可怜可怜我，让我拿回一点属于我的东西？”

见到莫奇近乎崩溃的表情，岳云再一次心软了。素素说过：“没有人的生活是容易的，我只是想要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这最后的一票就当是对素素的悼念吧。

Part 5 

岳云还是没有见过守信，莫奇认为守信还痛恨岳云，两人尽量还是不要见面。要过上几个月，几年，可能是一辈子才能够让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谈。

在莫奇的协调下，岳云亲自见了屋主，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自从出事之后，她就经常半夜惊醒，老是觉得床下有Hi Tily的公仔。凡是毛绒绒的物品都让她发憷，后来就开始疯狂地扔家里所有的长毛的物品，包括那几双冬天穿的毛拖鞋。她觉得这栋凶宅迟早会给她带来厄运，就赶着在新年前转手卖出去。

“这房子我买的时候花了一千万，现在已经升到1千5百万了，现在三家中介在跟我谈，卖给你们不是因为价钱最高，而是你们出手最快。”

岳云用自己的名字跟屋主签了字，给了196万的定金，剩下的由守信来付。接着是签了三个人之间的房屋所有权协议，中间事也是莫奇协调的，“不出钱，总得出力吧。”莫奇为了能尽早还上龙哥的钱，跑前跑后，努力推动整个流程的进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下一任买家的出现了。

两个月过去了，买家还是没有出现。莫奇说要去避一避风头。岳云也回归正常的生活，每天就这样买菜，做饭，洗碗，晒被子。

二月份的雨天格外冷，岳云裹着连续晒了两个星期的被子，躺着床上，浏览着一些房屋的资讯。年关将至，大家都在准备过年，至少也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家才有心思去买房吧。

想着想着，岳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被手机震醒，岳云点亮屏幕一看，上面显示是守信的未读消息。看来等到买家了，估计是守信联系不上莫奇，才会发消息过来的。岳云用指纹解锁了手机。上面显示：

“龙哥死了，三个月前。”

岳云看到消息，急忙打莫奇的电话，结果一直无法接通。只好直接打给守信。

“喂，守信，你有莫奇的消息吗？”

“没有，你要提防着点他。”守信的语气显得特别平静。

“那房子的事呢？”

“别提那房子了，本身这房子橄榄岛就没有卖出去过，是特意用来出租的，好了，别废话了，我还没原谅你。”守信挂了电话。

岳云急忙翻出来合同，找到前屋主的电话，打过去结果是空号。岳云的脑袋在嗡嗡作响，想到他们三个以前在一起搭档的日子，还有素素对他们的好。想起莫奇的那句：“让我拿回一点属于我的东西。”突然，岳云把手机狠狠地摔到地上，真想一刀剁了莫奇这条狗，不是为了这两百万，而是为了素素。岳云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终于累了，也平静了，一无所有了。

当猎人这几年来，岳云第一次觉得有点释然，不知天国的素素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