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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村外 (1)

2019-03-13  本文已影响337人  西小麦
村里村外 (1)

    清晨的鸡仿佛嗅到了天亮的味道,伸着脖子把太阳叫了出来,暖暖地笼着幸福村,像往常一样。但是对于幸福村来说,这一天并不平凡。

  刘五早早地就来到了村头,穿着自己的那身破布衣服,因为总爱爬树,裤子已经打了数不清的补丁。这会的他,正在那棵村头的柳树上搂着老树枝,等着从城里来的人。

  春天的柳条像披散着头发的姑娘,随着风摇曳着幸福村的希望。

  没一会,村头就挤满了人。村里有个唢呐乐团,年纪都不小了,穿着板正的粗布衣,坐在木头马扎上,等着村长的一声令下,而村长,时不时伸着脖子探着东边通往城里的路,像极了清晨的那只鸡。刘五的印象里,除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这个村长带头的乐团还会出现在每一个死人的午后,只不过这次是不收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焦灼,也互相推搡着。有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斜跨着一个棕色帆布包,蹬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从东边缓缓地骑来。村长激动地都快跳起来了,手一挥,唢呐乐团像是施了魔法的少女们,站起身子扭着年迈的躯体,吹出了欢快而又兴奋的迎接曲。

  车子停到了村头那棵树下,村民们踱着步挤成一团,也不敢发出声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随风的柳条也压低了姿态,那优雅的唢呐变得刺耳,在村长的指挥下拖拉着杂音结束。男人不紧不慢的支好自行车,从口袋里掏出城市徽章别在胸前,那颗金色的徽章一尘不染,映衬着最美的晨光,照进了所有人的心底,写满了嫉妒。他站到了村长事先准备好的木台子上,从背包里掏出一封黄色的信,清了清嗓子,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王明,谁叫王明的?来没来。”男人托了托眼镜,昂着头扫视了一圈。

  人群里炸了锅,每一个不叫王明的人都在左顾右盼,绷着的脸颊瞬间耷拉了下来,并用嫉妒的眼神寻找着王明,来掩饰自己的失望。

  “是我!我叫王明!”

  从人群后面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蹦着身子举起了手,他的家人也激动着附和。

  “王明在这!”

  说罢,王明健硕的身子一个冲步走到人群中央,那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壮丁,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无比激动的笑容,完全抑制不住的兴奋让他始终露着八颗牙齿,傲娇地看着其他人。村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瘦小的儿子,真他娘的不争气,暗自骂了一句,又回过头来示意大家鼓掌。

  “明天,收拾好东西,在村头等着。恭喜你,祝福幸福村!”

  掌声响了起来,男人给了村子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转身跨上了自行车。村长凑了过去,小声对着男人嘀咕着。

  “领导,您看,我们家儿子...这都好几年了不是...”

  男人转过头看了看在村长身后的那个年轻人,细长的脸颊,长得也挺秀气,但就是瘦。

  “回头再多吃点吧,幸福是给有准备的人。”

  不知道是谁家的猪叫的声音特别大,想起了自家的牲畜还没喂,人们陆续回去了。

  刘五一直在柳树上坐着,听到了村长的话,等人群都散了,他跳下来,看了看自己还算发达的胸脯,心想,这好机会估计也轮不着自己。

  每年春天,城里都会有人来,念一个名字,挑一个人,带去城里。不被选中是没有机会的,也是不允许的,凡是去城里的人都会发一个金徽章然后开启幸福的新生活。据说,那里的房子都是一层一层的,像叠罗汉的小孩。没有乱跑的猪羊,没有臭气熏天的蔬菜地,就可以有吃不完的饭。城里的天总是很蓝,也会下雨,河流虽然很宽,但从不吃人。那里的人总是面带笑容,优雅又高贵,温暖又有力量。但是,没人回来过,也许真的太幸福了,傻子才愿意回头。

  就这样,每个人都盼着自己能去,自己的孩子能去。

  刘五也不例外,今年刚好二十的他,还活脱脱像个多动症的猴子,爬上爬下的,每年都会早早爬上大柳树,期待自己的名字。虽然搞不清楚人是怎么选出来的,但是人们坚信幸福是需要足够优秀的。

  但是他知道那就像个梦,时间久了,也没那么期待了。稍微使点劲,他还能爬上柳树的顶,看着炊烟四起的村落,听着偶尔的鹅叫和猫狗打架的嘶鸣,甚至能想象到一只炸毛的鸭子被调皮的孩子赶上房顶。等落日来了,不紧不慢地变红变大变圆,西边山脉旁的云就开始换上了紫红色的衣服,跳起当天最后的一支舞。这一切让他觉得幸福村就已经很美了,何况,他还有个姑娘。

  “今天你又去了?怎么样,报你名字没?”

  “怎么可能,我才不想呢。”

  “拉倒吧,那你早早过去干嘛,看热闹哇。”

  他爬上了那低矮的院墙,看着屋里正在捣蒜的姑娘,姑娘边捂着嘴巴边说。

  “别老爬那墙,上次摔的不是你啊,再说了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才不怕呢。说说正事,咱俩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咱俩什么事,我不知道。”

  说完,她低着头把蒜头都拿进了屋里,他明显看见她进屋的那一刻笑的甜的不行。

  “下午,老地方,我等你。”

  刘五喊了一声就跳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破裤子,转着圈踢了一粒石子,小石头一下子飞出去老远。

  姑娘叫美丽,比刘五小不了几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跟着刘五,她像个疯孩子,下河捉鳖,上山爬树,样样精通,两人在一起没有性别之分,只有天真无邪的快乐。时间就像一支注有不明液体的针管,同样打在他们身上,刘五的个头长的飞快,嘴唇上开始冒出黑乎乎的毛,而美丽的胸膛变得鼓囊囊。从那天起,他就感觉自己的眼里好像长了刺,一看到美丽,那根刺就会顺着深邃的眼窝扎进他心底,迸发出来的躁动让他浑身发热。

  那是一个河边,离村子不远,柳枝很长,划拉在河面上泛起的涟漪和此刻的他一样荡漾。他折下两根柳条,又摘了两朵野花,坐在树下编起了花冠。他先用手掌揉搓着柳条,掐掉毛疵的结,发亮的柳叶透着浓浓的绿,一点一点染到他的身上。交织在一起的枝条中插着黄色的野花,花蕊中还有那流下的蜜,满满地,都是春的味道。

  他戴到头上试了一下,有点大,拿下来又紧了紧。那指甲里带着泥土的手比看上去巧多了。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河面的风吹来,黄色的花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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