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小说
牧 羊 人
一人一个故事，亿人亿个经典。这就是人各有命。
一
查科呆坐在木船上，手拿牧笛,不知所云的乱吹着。这破旧的木船听老人说在青海湖边放了几十年了。不知当年它是怎样的威风，而今它是只能推不能划的摆设。虽是摆设却给牧区孩子带来了异样的感受。每年老师带学生来此观湖坐船带给他们一生的回味。他们没见过大海，没坐过游船，能坐上这只破木船嬉闹已很知足了。就像井底之蛙看到的天越小就越容易满足，反之它跃出井底见到广阔无边的天空就会顿生贪念永不满足。它想什么都要。它要得到已经看到的还要见识没有看到的。它的悲哀真象人的悲哀。
落日余辉，查科仍坐在木船上，一只金黄的小狗向他奔来。小狗是他的好友是知己。他给小狗取名叫“华俊”。华俊脑袋又大又圆，蓬松的头发黄黄的，一卷一卷的，一对耳朵贴在头上，像两把小扇，眼睛圆溜溜的，乌黑透亮，很有神采，脖子上套着一对金黄的铃铛，是用红布串起来的。他摸着华俊的头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掂了掂牧笛。再次把它送到嘴边，长长的三口气吹了三次长音。这长音没有抑扬顿挫，没有优美嘀啭，有的只是极至的无聊，单调，笨拙，凄婉。而这没修饰的长音却能将他的羊群收拢。别的牧民用羊鞭或口哨收拢羊群。而他用这三声无活力的死一般的牧笛声。他的羊听惯了，熟悉了，也就绝对附从了，就像战士们听到军号声。把羊赶回羊圈时点点星星已在晴空中闪烁。“星眼，你是耕耘着的保姆”
夜风丝溜溜的吹过，把房檐上的经幡吹的豁喇喇乱卷。走进房内，点燃一支红蜡烛，烛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淌在一只破旧的看不到花纹的紫色的碟子上。他没有点燃火踏，首先从放在炕沿上的炕柜里拿出一个瓷盆，瓷盆满目创痍。这个瓷盆目睹了他的成长。是他出生后阿妈用巴掌大的酥油换的。在炕柜上取下一条脏的看不清花纹和颜色的毛巾擦了擦瓷盆。用开水泡了一碗干的开了裂缝的如苞米花般的馒头，狠劲地而又快速地吃着。干馒头戳着他的牙齿隐隐作疼。吃完后长舒一口气黝黑的脸上有了红润。然后用开水涮了碗筷几次将毛巾放在盆沿上想擦又不想擦，仔细打量盆和毛巾，若有所思。最后将它们放在蓝色的塑料盆里放上一小撮洗衣粉好好的洗了一回，绿色的毛巾跃然眼前，他的眼角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消失了。把碗筷放进炕柜里。换了盆清水痛快的洗了把脸。用残缺不全的梳子沾上水梳理凌乱的头发。迅速上炕卷缩在被窝里。他有一张粗而细的方脸庞，皮肤黝黑，结实的尖下巴，那老实的又隐藏在骨子里的傲气显现在他厚厚的嘴唇上，紧紧抿着，他那暗黑的眼睛里常常被一层忧郁的纱蒙着。但他看到华俊时，那乌黑的大眼睛里会跳出只有他这个年龄段才会有的灼灼之花。
查科托着腮凝想着。冷冷风从房间四周飘来。这间旧房曾是别人家的羊棚。外面吹大风，里面吹小风。这窗帘是央宗给他买的，蓝底白花。他突然觉的冷，觉得害怕。那股沁人心肺的寒意又拜访他的每条血脉。
二
处在天堂的他仍然感到全身透凉。比生前更加冰凉，无一处余温。天堂里没有火没有炉子，他找不到能给他暖和的地方或东西。即使站在炙热的太阳下暴晒仍有凉意。我的心难道死了吗？不，他不能死。
“童年”这个词在他心中永远是美丽灿烂的。他喜欢这个词。并时常极力用它打开那紧闭的门窗。童年如凉爽的清风细雨唤醒他的记忆。融化他那孤独无助的心。让那久谓的微笑再次悄悄地遮住他忧郁的脸。回忆童年是疗伤的最好药剂。“阿妈”叫着多亲切，全世界唯一动听的称呼。在他脑海里总浮现阿妈慈祥温和看上去永远美丽的脸。他出身在一顶圆形的白色的旧帐篷里，他的一生也是白色的。在他童年的镜子里伴随他的是阿妈和两匹马，三头大乳牛，三十四只羊。在他三岁时家里第一次来了几位客人，为他剃发过生日。阿妈亲手缝制了小羊羔皮的帽子和红色绸缎藏袍。躺在阿妈的怀抱里，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酥油味，小脸紧贴在阿妈红润的脸上，格外幸福。在客人们面前他骄傲他兴奋。阿妈每天用腰带背着他去放牧。他在阿妈的背上自娱自乐自睡自醒。日出日落，风雨无阻。一日三餐除了糌粑就是铝锅里做的馍。偶尔阿妈骑马去很远的县城买面时才会有水果糖吃，糌粑里会有红糖的影子。那时他不明白阿妈的碗里为啥没有红糖的影子。在他七岁时问阿妈为何不吃糖，阿妈说不喜欢吃甜食，他又问为啥不多放点糖，阿妈说少了会甜，多了会苦。这就是生活。后来他几次看见阿妈闻放红糖的铁盒。现在他明白了阿妈的心，每次想到这儿他都会泪流满面。
今晚查科没有吹牧笛。他用被紧裹着，只露出头睡着了。眼角印有泪痕。华俊躺在他身边早已入睡。古铜色的牧笛横放在炕沿上，在月光的眷恋下发出点点光亮。
夜静了，风平了，狗叫声也停了。朗月晴空，星星点点已成繁星满天。
天堂里也有星星，只是稀稀朗朗的。天堂里的人也睡觉，只是他们的昼是人间的夜，更难入眠。有太多的遗憾留在了人世。人入天堂是要换名字的。已示自己新的生命的开始。他取名为换。脱胎换骨。换的谐音字很多。如唤如还如欢如幻、、、、、、。他的愿望他的遗憾他的痛苦皆在此字中。他喜欢天堂的唯一的地方是能让他读书上学。了却在人世的一个心愿。他的老师叫浩，年龄与他差不多，戴着一副金边的小椭圆形眼镜，加上他的沉稳少言，显的文雅有学问。换希望也戴一副眼镜，浩就给他买了一副与他同样的但没有度数的平镜。戴上眼镜换在校园里有了自信。并且喜欢在校园散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文盲，是天堂里第一个白痴。他的灵魂在漫游，他的虚荣心在滋长。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