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锦溪
车过锦溪,我正在梦中。突然惊醒时,车已上周庄之路。
错过就错过吧,有时错过反而能保藏回忆的完整。我想。
锦溪之名,我总觉得华丽,给人五彩斑斓之感,自然也有这个时代的喧哗。而我记忆之中的,只有陈墓,那个古老的因着一个陈姓女子之墓而成就的名字。那个名字,带着些许陈旧而苦涩的温馨,更带着母亲的爱。
母亲的上面本来是有几个孩子的,结果都不幸夭亡。算命的说,得先开花,后结子。于是外婆就领养了大姨,她来自陈墓。于是她的陈墓的家就成了外婆家的亲戚,保持着往来,直到我懂事的时候。大姨并没有与其它领养的孩子一样唯亲父母为亲,一直平平静静地过着应该过的日子。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来去去的,直到我记事了还是。记得他们曾带来的礼物是柿饼,上面裹满白霜一样的糖。母亲珍爱地把它转送给很多的人,仅留下个把切开分我们吃。那样的甜我至今难忘。
母亲总说陈墓是个好地方,有本事很大的医生。她年轻时候腿上的毒疮就是去那里看好的。她很相信那个地方。哥哥小时候曾生很厉害的冻疮,脚踝处烂得很深,母亲就带他去陈墓治。回来时带了白色的药粉给哥哥敷。哥哥怕疼,跳着脚逃到床角。母亲很发火,哥哥哭,我们也哭。哥哥的脚怎么好的,我已记不清了,只是母亲一直赞叹陈墓的药好。
于是我的感觉里,陈墓是一个遥远而神奇的地方,有甜得难忘的如霜的柿饼,有能把烂疮治好的神奇的医生。
终于有一天,我也要去那里了,因为我满手的冻疮让我连笔都拿不住了。母亲带着我从南港乘轮船去,到时已中午了。小镇静静的,很少有人悠闲地漫步,石子街散发往昔的味道。母亲急急地带着我去找她以前看病的地方,却人去楼空。他们说老中医已经过世了。母亲没办法,就带我上陈墓卫生院去。她说也许那里会有老中医的药方传下来。中午的医院静悄悄的,还没人上班。值班的人说没有什么中药,只有红霉素软膏一类的。母亲看看我的手,没法子想,只好配了一支。出来时已经没有轮船了。母亲带我胡乱地吃了碗面,问我怎么办。我说我一定要回去,明天还要考试。我态度的坚决使得母亲很无奈。她望望远处,下定决心说那我们走着回去吧。
陈墓与甪直相距多少,我没有一点概念,只是信赖着母亲,觉得她说能走的,那就一定能走到。于是我们就开步走了。那是冬天,田野里一片茫茫。我们抄小路,走田埂,一直向着北方。我很快就走不动了。我从没想到走了几个小时还是茫茫无边,母亲说一半还没到。母亲就背我。我那时读初一,有12岁了吧。百步无轻担,母亲也背不了多远。母亲就背一段,让我走一段。这样来到了一条江边。
江上无桥,江中无船,北风呼呼,雪花飘飘。母亲与我站在江边,惶然张望,茫然无计。前去无路,后退太远,天色又将晚,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空站了好一会,正当母亲想叫我返回时,薄暮冥冥中,江上出现了一条船。母亲大喜,忙大声叫唤。那船真过来,把我们渡向了对岸。
江的对岸,已不再是陈墓了。
自此以后我没再去过那里,无论是陈墓还是锦溪。
然而,那个据说因一个陈姓女子之墓得名的地方却已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而完整的记忆,关于童年,关于母亲,关于她们那辈人如水一样贫苦却繁茂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