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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零落|第十三章 流年

2018-11-30  本文已影响2人  子七Ashley
江南雨零落|第十三章 流年

周一下午,程嘉辉飞往北京,江凌若一个人坐在夕阳昏暗的画室里,打开放在柜子底层的一个深绿色画夹。厚薄尺寸不一的画纸从画夹里漏出来,所有的画纸在右下角都写着日期,而最底下的一张没有,那是一张画着伤口的图画,用颜料模拟了真实的深红血液颜色。

那是十九岁时在大学寝室里的画。画中的女孩坐在凳子上,穿着格子短裙,大腿已经溃烂,血迹染在白色红边的袜子上。

四年前坐在宿舍阳台上,室友已经熟睡,第一次和程嘉辉分开。她在白纸上画出一双已经溃烂的腿,是画中女孩自己向下看的视角。伤口里有破碎的皮肤,翻出的肉,和向下滴哒的深色血液。一双大腿前侧完全溃烂。

她把那张画夹在书里,后来又收进画册,放在画室的柜子底层。再次翻出,才发现当时的伤口画得多么细腻,所有的组织完全被损坏,她从没见过有人曾有过那样的伤口,但在那一晚,她无比精确地在纸上计划了那个伤口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片皮肤破碎的角度,脂肪翻转的厚度,血管怎样流出大量暗红的血液。血滴染红袜子的位置,画中的袜子是一双有着红色双杠的白色长筒学生袜,从边缘开始渗入血液,染湿了一大片,还有一些零星的血滴。画中女孩蜷缩在凳子上,所以裙子向上皱起,正好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黄色格子短裙的一角被染红,而大部分还呈现裙子本来的花色。那个画上的女孩毫无疑问是她自己。

即使懂得当时的心痛,再看时仍会被惨烈细腻的画面惊动。那次分手半年之后,她再次和程嘉辉在一起。

再次想起20岁时,她总无端怀疑他为什么买了新的衬衣,为何在微信中换了一种标点符号的方式。种种怀疑曾经无休无止,让她几乎神经,头开始止不住地疼,尤其是他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的夜晚,打开音箱,有时喝一点酒,但丝毫不减头痛。年少时的她无法不去思索他到底在做什么,她无从探求,一遍一遍问,要求看他的手机,虽然知道什么也不会看到。

而此时此刻,那些事情都散去,她仍然沉溺在他偶尔带来的惊喜中,和一杯咖啡的陪伴,她仍用尽心力对他展现出最动人的笑容,毫无疑问,在看懂了爱情的今天,她仍是爱他的。

过去三年,感觉已恍如隔世,她拿着画纸,再次感觉到当时心的伤口多深。黄昏没有语言,只是一点点放出黄色的光芒,再收回。她一个人坐在画室,这时光流逝带来的错觉,桌上百合花的姿态仍然挺立,但边缘已经打皱发黄,所有的一切都在暗示时光流逝,一期一会。

房间墙上一角的素描石像是自己所做,在一年半以前的夏天,仍记得白炽灯光在夜晚十一点明亮得让人疲惫,她在灯下感觉到夏天的簇拥的热,因为没有开空调,铅笔在素描纸上发出粗粝摩擦的声音,细节之处需要修改,于是一遍遍地擦掉,用纸笔拂去橡皮屑,隔壁办公室传来关灯锁门的声音,她完成画作,在楼上望着对面百货大楼上的彩色招牌灯光,汽车亮着橙黄色的灯在街上穿行而过,整个人生如同浸泡在夏天的液体里。

那时刚刚来到画室,绘本制作到一半,手绘传到个人主页上总是会有几个留言,那时她没有被更多人喜欢,却已经有固定几个人喜欢她的画。

她再一次想起那些时光,桌上的鲜花开了又谢,从玫瑰,到茉莉,到百合,有时是夜来香,一次一次盛开和衰败推进着时间,对面百货商店的化妆品店仍是灯火通明,和刚到来时一样,霓虹灯的颜色改过一次,或者是两次,已经记不清了。

现在,所有的灯光已经一点点亮起,而黄昏在撤退,她坐在画室里,想放一首歌曲,一首能让她理解时间,整理这所有流逝的歌,或许是罗大佑的《追梦人》,也可能是八音盒版的天空之城,但她还是没有放,再一次打开灯,然后关上,想画一幅画,或者哭一次,来记住或者彻底忘记这个黄昏。

最后打开电脑,她想联系一个人,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名字,她望着窗外,最后想到了白鸽,已经三年没有联系,而这一刻,当她想要留住过去的一些什么,她想到了那个陪伴她高中时光的未谋面的女生,白鸽是她完全信任的人,代表了过去时光,她想起了她,忽然决定在这个夜晚,给她写一封信。

她没有写任何关于心情的话语,想念不适宜付诸笔端作为文字传递,于是仅仅在空白邮箱页面写下:白鸽,我是凌若,你好吗?

忽然想起《情书》里躺在雪地呼唤爱人的博子,分明是有些套路的桥段,却这样清澈地被记得。

然后关掉电脑,一个人的时光不适宜用来等待回复,毕竟短短的青春里,用来等待的时间已经太多。关于所有流逝的时间,是用一百张画作也无法描绘的故事,她也曾用那样真的心去给另一个女孩写信,在那些流逝的时间里,她爱了一个男人,画了许多画,崩溃无数,也因为点点滴滴的生命片段感动过无数次。最后还是和很多人告别。

手机屏幕亮了,是连盛发来的消息。

他早晨坐飞机到了青岛,他说冬天的海边有些冷,但少了夏天腐烂水草的气味,发来一段海浪拍打礁石的视频。没有任何话语,只有风和海浪。

她把视频反反复复看了五六遍,没有话语,只有海浪声的视频。孤独的海浪,孤独的礁石,她坐在黑暗画室里,窗外霓虹的光芒照在脸上。这所有的,几乎让人屏息,如果屏息也能带来什么。她想象他的神情,应当是微微皱眉,没有任何表情,她想连盛的表情,想了一遍又一遍。于是再打开那个视频来看,看到未出镜的他应该是沉默的,双手放在夹克口袋里,双唇紧闭。在她的想象里,他的脸在湿冷的海风里有些苍白,却执意在寒冷的冬日清晨前往海边。

于是她感觉心也变成空旷的海滩,有冬日海浪拍打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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