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各得其所的房产交易
“你好，王先生，不知道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接到这样的陌生电话，以往我都直接挂断，好在毕竟是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还是回应了：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是刘焕霞。大概您不记得了吧？就是……”她正准备继续介绍，我打断了：
“我记得你。”电话那头不知是因为我的打断而不知所措还是因为我还记得她而欲言又止，反正是一段沉默。
刘焕霞是成刚的前女友，成刚是我大学舍友。硕士毕业后我们几个人一起到上海找工作，8年过去了，仍留守上海的仅我和成刚了。成刚和我不一样，他耿直老实，很少交际，一直在一家石油开采设备公司做研发。30好几的人了还住着公司集体宿舍。我们同是机械专业毕业，我蝇营狗苟地在一家大型车企的分包实验室做着研发工作，私下也投资了几套房子，人际网络比成刚强些。
成刚和刘焕霞谈了七年，去年刚分手。分手那段，成刚还特意从奉贤倒几次车横穿上海来嘉定寻我吃饭喝酒，我想着他是真受伤了。只是分手原因及细节，他都避而不谈，我也无心深究。之后各安东西，偶尔联络。我和刘焕霞并无交情，只是有次和成刚聚会，礼貌性地加过微信，其实并未聊天。这次打来电话，我很是意外。
“不好意思，打扰了。可是最近想要询问关于西班牙的事，我就只想起你了。”
他们还在一起那段时间，我做着设备采购的事儿，偶尔会去西班牙德国等地采购一些设备，为了客户交流方便，特意学过两三个月的西语，偶尔在朋友圈发些西班牙时事歌曲什么的。刘焕霞点赞过几次。
“实在对不起，但我真的有点小事想问你。”她的语气谨慎而有礼貌，可因为她是伤了我好朋友心的女人，所以我一点也不同情她。
“你只是有点小事，对吧？”我几乎是以讥笑地口吻说道。
“是的。”
她小声地回答。
“成刚当初被你搞得一塌糊涂，你还敢因为一点小事来找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势利吗？”
“一塌糊涂？势利？”
“你不知道？”
“他能找到更好的……”
“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痛苦，算了算了，你说有事要问我，我想你是为自己的事吧！”
她的反应令我感到惊讶，她竟然直接回答“对的，我就为自己。”然后我听到她开始抽噎。我生平最怕女人哭泣，即便在电话里也让我不安。
“喂，你能不能不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一个势利的人。可我毕竟只是个女人，实在没能力去考虑别人。”
“分手这事很难断定谁对谁错，但我绝对站在朋友这边。”我刚才那番话并非针对她，只是为憨厚的朋友说几句气话罢了。
“好吧，你想问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她立即停止了抽噎。“是跟西班牙人结婚的事。”
“结婚？”
“我如果跟西班牙人结婚，那样我还能保留中国国籍吗？”
“这我不大清楚。”
“假如我在西班牙生了小孩，再离婚的话，孩子可以带回来吗？”
“这我也不知道，我对西班牙的人口政策根本不熟悉。”
她的语气开始平静，像是应答客户咨询。她心里一定在想，这个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很是淡然地说了句谢谢就挂断了电话。这更坐实了她的势利。
我想我应该把刘焕霞来找我的事告诉成刚，于是拨通他了电话。
“哎，老王，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顿时感觉这时候不适合说起刘焕霞，因为他的声音疲惫而无助。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怎么回事？”
“房子，还有婚事，你有关系比较铁的房产经纪吧？”
“有的，你到底怎么啦？”
“是这样的：我一年前和刘焕霞分手了，你是知道的。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的分手其实是离婚。当初我落户上海没多久，认识了刘焕霞，接触了一个月，我们就闪婚了。我一直劝她公布婚事，她却嫌弃我没有房子，说是在上海买了房才公布婚事。她还说我一男的不公布婚事也没啥吃亏的，我也没多想。知道去年，要跟我分手，才说七年了，她不愿意骗我，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她要离开了。我一再追问才知道，她就图尼玛一上海户口。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我无言以对。好在成刚只是停顿，并不是要我回应什么。
“反正睡她七年，我也不亏，对吧？可我现在三十好几的人了，婚事始终得解决。年前父母在老家给物色了一对象，我相处也有半年了，其实也就那样，关键是老家亲戚知根知底，大家也觉得合适，我也没啥挑的，可我这离异身份，一直没人知道啊。”
“哥们，我也才刚知道啊。”
“我不是有意瞒你。”
“我懂。”
“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和女方解释我这离异的事，你见识多、路子广，给我出出主意吧？”
“哦，我想想。”我寻思着，之前讥笑刘焕霞还有点于心不忍，这样看来，成刚是被刘焕霞狠狠地宰了一刀啊。这把我气得够呛，要是能给她点教训就好了。
寻思一番后，我喂了一声，成刚在电话那头立马应声。这个呆子，我寻思着，他就一直守着话筒，真是憨直。
“这样吧，你给你女友吹个风，说是在帮朋友做房票。收入可观，一年十万。”
“房票是什么？”
“就是在上海购房的资格，很多人想投资上海房产，但是限购，就有些上海户口的人出来当房票，与投资人结婚让投资人能在上海购房。”
“还有这事？”
“嗯，收入可观的嘛，按天收费，一天2000，一般一单五六万。”
“收入还真不低。但是，要是女方不信怎么办？”
“真金白银加房产证，有啥不信的？”
“钱嘛，我有些积蓄，可以说成房票所得，但是房产证我哪儿去弄啊？”
“没事，我来弄。”
“你不是去做假的吧？”
“哥们我再怎么说也是大学生，哪能搞假证啊！你就放心等着收房产证吧。”
“靠谱不，兄弟？”
“你说我靠谱不？”
“好。我等你消息。”成刚对我可以说是无条件信任的，毕竟大学时他半夜阑尾炎发作，是我扛着他去医院，手术费还是我用学费给他垫的呢。
挂完电话，我就开始运作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哪儿失去哪儿拿回。我拨通了刘焕霞的电话。“嘿，听你口气，准备远嫁西班牙？”
她接到我电话有些意外：“嗯，怎么了？”
“没事。只是提醒你一句，欧洲人对婚姻很慎重，因为欧洲那边男方离婚几乎是倾家荡产的。我希望你不要吃亏。”
“你倒是关心起我了？”她还我一声讥笑。
“在国内，你我争气斗狠，那再怎么说是自家人儿自家事儿，涉及到外国人，那咱都不能吃亏不是？至少不能让你竹篮打水……吧？”我故意留了下半句。
“那你说，有啥不竹篮打水的招儿？”
“简单，让他在上海给你留套房。你就说万一在欧洲不适应，回中国有个保障。相信这点费用，对于你选择的男人，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也对，至少在上海有个窝，”刘焕霞应声完，马上问道“可我一个月后就要过去了，买房子来得及吗？”
“没事，我熟悉流程，选筹啊买卖合同啊都交给我好了。到时候你直接签字画押房子就是你的了。”
“好吧，我和我男友说下再跟你确认吧。”我们愉快地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微信收到她的消息：“你尽快办吧，佣金你定，不要太离谱。”
我回了个“得令”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
临近四月底，终于选了个老西门的房子。房子照片发给她确认，她觉得挺好。于是就开始过户手续了。
房产交易中心院里，终于再次见到刘焕霞，我以为她男友会陪同，毕竟上千万的交易，他是金主。如此淡然看来是真爱了。刘焕霞见到我身旁的成刚，很是惊讶，成刚本人也是惊讶的，毕竟两件事都是我操办，他们各不知情。
这时就该我来说明了：
“刘焕霞要远嫁西班牙了，想在上海留个保障；成刚被你骗婚弄成了个离异身份，现在结婚，女方有疑虑。我变通一下，你们各得其所。”
他们也就听着，不置可否。我只好继续说：
“我寻的这房子，是预备给你刘焕霞的。只是要坐实成刚房票的事实，所以前期已经用成刚的名字把这房子买了。目前房产证上的名字是成刚。成刚之前配合过户手续时也只是以为单纯做房票，并没有出钱，交易资金是我垫付的。所以成刚来了一张带他名字的房产证，他这离异身份就用房票这事解释得通了。至于今天过户给你刘焕霞，你也得到一份保障。双赢。你们应该没有异议吧？”
成刚依然不说话，刘焕霞想了下，就问：
“你中间这么折腾，又是找房源又是垫资过桥，图什么呢？总不至于做雷锋吧？”她明显警惕地问。
“你果然势利，好在我们都是同道之人。我图50%的溢价。”
“我懂了，进去办手续吧。”刘焕霞如释重负。
交易流程按部就班。只是签字时办事员鄙夷地注视着这对前夫前妻，我想，她一定内心骂着“SB，离婚更名走交易流程，人傻钱多吧！”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这是一桩各得其所的房产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