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学，不仅仅是一场战争（十二）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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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2005年五月。当新州市依然沉醉于春末夏初特有的温柔气息时，一股看不见的硝烟，开始在无数的家庭、学校、培训机构间氤氲蔓延一一万众瞩目的年度大戏：“小升初”和中高招即将进入燃眉时期。家长的希望、学生的前途、学校的存亡、以及培训机构的钱包……一切的一切，都在这股看不见的漩涡中交织着，冲撞着，暗流涌动，愈演愈烈。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时代大潮中，各路小人物奋力挣扎，竭力突围.......**
** 第十二章 节外生枝**
岳峰在家仅仅呆了三天，一个电话，他拖着箱子就奔了车站。
火车上，他发出一条短信。
老婆，新工程开工在即，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提前走了。照顾好儿子和自己。
林潇正在办公室忙碌，她怔了一下，随手回了一条：放心。你也要注意身体，少熬夜，少喝酒。
话虽这么说，在心里，林潇还是埋怨了一句，不是说最近一个月不出去的吗？这才过了几天？
继续低头看一份公文。
“嗡”地一声，不失时机的，手机又“响”了。
我知道，有一句话你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
林潇皱了皱眉，看下去。
这几天，我如鲠在喉。我承认，你已经把儿子教育得很好。但是，面对“小升初”，你却缺乏你该有的自信。试想，如果你儿子足够优秀，你还担心什么？如果你儿子不够优秀，你还奢望什么？总之，你和岳川都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一切顺其自然。
切，你还如鲠在喉？你说的够多了。
放下手头的那份公文，破天荒地，林潇把这条短信看了好几遍，心里说，岳大工程师，你的“自信理论”倒是有几分见解。但是，你应该清楚，优秀都是相对的，换句话说，比你儿子优秀的孩子多了去了，你不努力，你凭什么上名校？
又看了一眼那短信，林潇突然觉得，“顺其自然”这几个字十分扎眼。
她开始有些气恼，岳先生，你不觉得你现在还活在世外桃源吗？“小升初”冲刺，多么关键的时刻，你却还在那里标榜你的什么佛系！请问，这个世界上，真有一切顺其自然的凡人吗？如果有，那也不过是失败者聊以自慰的借口罢了。我还是那句话，奋斗过，不后悔！
林潇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很快就编好了一条短信，但很快，又删掉了。
她苦笑了一下，“吵”什么呢？大敌当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恕不奉陪。
见迟迟没有动静，岳峰又发来一条。
前天晚上，你把“小升初”备考计划给我看，当时，我差点就给你撕了！你竟然说，你要在家里搞什么倒计时牌！你还要给儿子制定详细的计划——每天练多少奥数题，读几篇英语，写几篇作文全部量化！你给儿子那么大的压力干什么？急功近利，无可救药！
顿时，林潇标致的脸上阴云密布。
隔着屏幕，两人开始了最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是你了解儿子还是我？复习备考，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数，就不劳您在这里夸夸其谈，班门弄斧了。纤细的食指一点，忍无可忍，林潇打响了“第一枪。”
岳峰并不退让：你也是考过名校的人，你难道不知道，越到最后，越应该回归课本，查漏补缺吗？
言之凿凿！的确有点技术含量，不愧自诩的“书呆子”啊。不过，就算本尊要找人请教备考方法，那也是林风林老师，而不是你！
昨天晚上，你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把儿子一年来练习过，考试过的所有试卷，统统整理了出来，还有什么错题本，最后，语数外竟然堆成了“三座大山！”看得我心惊肉跳，可想而知，我不在家，你把我儿子逼成什么样了？！
我逼你儿子？难道岳川没有告诉你，学习是他最快乐的事吗？况且，那一堆复习资料，都是人家自己去新华书店买的，而且还是唱着歌完成的！你这个工作狂，你在家待过几天，你知道什么呢？你儿子从三岁开始，每天“无意”听英语，新一新二早已倒背如流，你不知道吧？你儿子得过几次小学生奥数金奖，你不知道吧？你儿子痴迷《中国通史》《世界通史》，并写过稚嫩的大文章“论中国皇帝”，你也不知道吧？
林潇越想越气，我和儿子奋斗了这么久，你却让我们顺其自然，怎么可能！
说起《中国通史》和《世界通史》这两套书，是林潇自认为做的最成功的事。
某天，如往常一样，林潇又一次流连于购书中心。她毫不犹豫地花去近一个月的工资，带回家这两套不同寻常的通史。
当她把厚厚的“砖头”拍在三年级小学生岳川面前的时候，懵懂中，小小少年翻开了第一页。
自此，少年就再也放不下了。
他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竟然把别人看来枯燥的历史，读成了一幕幕精妙的故事：群雄争霸，金戈铁马，鸿门盛宴……
这些书对岳川的成长影响很大，那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让他的世界豁然开朗，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变得深刻，他的心智明显高于他的生理年龄，这就是林潇要的结果。
两人正“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路敏老师突然来电：“林姐，你怎么没来学校报名啊！”
“报什么名？”林潇一时没明白过来。
“家长委员会啊。昨天通知的。”
“路老师，不好意思啊，真是忙晕了。”
上周五，在其办公室，对着众家长，高校长亲口承诺，为确保“实验初中推荐生”选拔的公平，学校会尽快研究关于成立“毕业班家长委员会”的相关事宜。果然，这周二，就已经形成了决议。
林潇嘴上应和着，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路老师，我有点不明白，家长委员会的参与者，不都是学校指派的吗？为什么还要报名，难道还有竞选？”
“对的。你也知道，本次情况比较特殊。学校的意思是，既然是为了公平，那就一切公开透明。凡报名者，周五下午，必须来学校进行公开竞争。”
仅仅成立一个家长委员会，还搞什么竞选，这不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吗？我看我还是不要参与了吧。况且，岳峰几乎天天都在出差，我的工作又很忙，还有四个老人要照顾，我就是想参加，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林潇的大脑快速地转动着。
把招生公平这么大的事，寄希望“家长委员会”，是不是我们过分天真了？
但现实是，名校之争已经非常残酷，如果有人靠关系，轻而易举就占了先机，那么，通往名校之路将进一步被挤占。
无论如何，不管谁参与，只要有“家长委员会”这个形式的存在，就能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林姐，我一直等你啊。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好多家长来报名，心情极为迫切，连孟一澜都来了。”
家长蜂拥而至，包括孟一澜，这，大大出乎林潇的意料，一个行使监督权的家长委员会，难道还有什么利益不成？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她下了决心。
“路老师，我很想支持你的工作，可……”
“林姐，那怎么行！实话告诉你，我等的就是像你这样有能力，有正义感的家长！”
林潇一时骑虎难下。
……
合上手机，放进抽屉，林潇长吁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她已经暂时收拾好了乱糟糟的心情。
林潇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强迫自己再去看份公文。不大一会儿功夫，明媚的夕阳开始蜕变为一抹嫣红，悄然浮在她的肩头。
“当你看到一个经历了岁月的女人，依然保持着美丽仪态和容颜的时候，你要敬佩她所有的坚韧和努力。” 这句话放在年近40岁的林潇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就如现在，即便经过了一天的劳顿，那件淡雅的格子衬衫依然整洁有型，柔顺光滑的齐肩半长发纹丝不乱，浑身上下透出自律严谨之美。
距下班还有一刻钟。林潇合上文件，拉开抽屉，取出手机。一个未接电话，林风的。
几天来，林潇一直没有等到林风的来电，这让她思谋已久，急于向林老师索取“备考秘籍”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
然而，林潇并不知道，这几天，妹妹林风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因为学生高跃的出走。
在林潇的印象中，林风总是很忙，每次电话她，十有八九不接，再往家里打，其婆婆一准会抓住自己诉苦：“她大姐，求你劝劝小雨妈吧，天天见不到她的人影，小雨就像一个没娘的娃。唉，俺家那两个当老师的，一个比一个忙啊。”
林潇只好再耐心地劝慰老人一番。
这样的事情多了，林潇就有些忍不住。一次，对着好不容易打通的电话，一通训斥：“林风，有那么忙吗？”
“老姐，身不由己啊。”
“我警告你，如果耽误了孩子，就算你年年考评是优，教学成绩一流，又能怎样？”
林风不说话，电话里嗡嗡的。
“就算你想奉献，也得好好权衡一下吧，你那个学校毫无名气，生源又一般，有什么前途？跳槽吧，以你的能力，省重点不在话下。再说了，如果你去了省重点，小雨将来的名校就有保障了，也算是对他的补偿吧。”
林风苦笑：“老姐，你是教育局长？况且，我觉得我们学校挺好的，有一句话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
轮到林潇没话说了。
其实，林风的倾力付出并未得到回报，不仅教务主任落了空，就连职称也被人抢了去。去年，学校高级职称竞聘，论能力，论教学成绩，论群众口碑，林风都是不二人选，可最后的入选的那个，却是临时抱佛脚，仅仅上过几次讲台的非一线教师……最后，领导微笑着对她说，林老师，你可是咱们学校最优秀的教师，不过，这次名额有限，继续努力，下次一定考虑你。事已至此，纵然林风是性情刚烈之人，她也只能暗自叹息，找谁理论呢？叹息也好，愤怒也罢，可一旦上了讲台，林风林老师又是无法抑制的鸡血满满。
看到这个未接的电话，林潇立刻起身，穿过寂静的办公室，带门出去。
此刻，六楼，省科技局，那些挂着不同牌子的深红色铁门，要么紧紧的闭着，要么神秘地虚掩着，偶尔传出搬动椅子的声音，令这个封闭空间更加寂静。
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插进半裙口袋里，林潇款款地向楼道的东头走过去，她要用这种状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急迫。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根本无人关注她。
那件格子衬衣的下摆束进了藏蓝色的半裙里，林潇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的移动于镜面般的花岗岩墙壁上，很快，她就到了廊道的尽头。廊道的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平台，青色的地砖，白色的墙面，朴素而大方。
推门出去。
刚在平台站定，小风立刻开始轻抚林潇的脖颈和脸颊，她根本没时间感受这一切，也无意欣赏眼前的美景，马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表情拨出了电话。
里面传出沙哑且充满歉意的声音：“姐，实在不好意思，一直也没时间回你的电话。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去找你……”
关闭手机，放进衣兜，若有所思地，林潇探头向平台外面望过去。只见西边的树梢上一片火红，法桐的影子正被拉的老长，林荫大道上，汽车依然密密麻麻，无头无尾，她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下班时间到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办公室都打开了门，楼道里顿时热闹起来，人们彼此礼貌客气地打着招呼。林潇和同事道别后，急急出了门。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
声音来自一个颇有派头的女人，只见她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看上去很豪爽的样子。此人正是省局另一个处的处长吴乔。
当年，林潇刚入职时，彼时的吴乔科长就对这个优雅、文静女孩很有好感，十分隆重地把远房亲戚岳峰介绍过去，一来二去，相差7、8岁的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忘年交”。
林潇手扶栏杆停住了，她回过头来，故意媚笑了一下：“吴处，有什么吩咐？”
“美女，走那么急干什么。”
吴乔追了过来，两人并肩下楼。
“吴处，不好意思，我呢，的确有一点点急事。”林潇笑了笑。
吴乔向她靠近了一点，神秘地说：“急事？我有一件更急的事要告诉你，想听吗？”
“当然。”林潇凑了过去。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单位马上就要公布一个到基层挂职锻炼的人选。对你，一个多年原地踏步的老科级而言，这意味着什么……据我的观察，已经有无数只眼睛盯上了……”
突然而至的消息，在林潇的心里激起了大大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