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美食

2018-10-19  本文已影响0人  顺七

      周末饭桌上,和儿子一起听《朱天衣的作文课》,开篇第一课就是《美食》,于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哄抢老爸做的卤肉,一边听朱老师用软绵绵的台湾腔播报各色美食,顿时觉得这顿周末的“例饭”很“好听”。

      要求儿子写作文,难上加难,不如我来写两句。

                                                                      (一)

      小学时候,我的家就在路边,过了路口就是菜市场,菜市场里有酸辣粉店,旁边还有打锅盔的。不知现在的孩子怎样,对于那个小小的我来说,只要外面买的食物一般都是美食,所以很希望妈妈下班后能说一句,“今天不做饭了,你想吃什么?”能选的也不多,一般就是酸辣粉或是锅盔。时间隔得太久,早就想不起味道了,但我清晰地记得当时班里有个好朋友也是我们院里的,她爸爸是妈妈的同事,有一天这位同学爸爸请我和同学吃了碗酸辣粉,于是我当即就认他做“干爸爸”。吃或许真的是人最基本的欲望了,所以即便没得吃,看看也好。我也时常抓紧一切上学、放学的机会守在锅盔店,就是看,也没别的。我一直觉得那位打锅盔的老板看到我们这些孩子来就会故意干得特别起劲:一手揉面,一手翻转擀面杖有节奏地敲打案板;或者把红糖搓成长条又飞快地揪成均匀的剂子;又或者把面饼一个一个再一个围到炉火边“排班站队”;再或者嘴里发着“斯斯”的声音“嫌弃”似的用铁夹把圆圆的、有点焦,还冒着热气的锅盔取出来扔到盘子里等待出售 ……不管是“乒乒乓乓”的敲打声,还是红糖长了又短,圆了又方,不管是平底锅偶尔移开得以窥见的淡淡炉火和隐隐传来的热浪还是金黄色锅盔冒着的香气,甚至是案板上抖落的一点点葱花和芝麻,还有售卖时包裹锅盔的一张张窄窄的纸,它们都在我眼前不断跳跃着,在我耳边不停说着:好吃。

      放学了,还有一道美食:凉拌大头菜。那个时候,这道美食是可以按分卖的,钱多的时候可以买一、两毛钱,钱少的时候可以买几分钱。一放学,走到大路口,砸吧着嘴冲过去买些大头菜,什么人卖的忘了,怎么卖的也忘了,只记得到手的大头菜被铺在一张说不上黄也说不上绿的小纸片上,小小的一堆,切得很细,红红的,没见着辣椒,就觉得每根菜丝上都被种了很多辣椒籽。哎呀,纸都快被汁水浸透了,连忙提起纸的四个角,把菜丝往中间聚一聚,上下角一对折,左边往中间一折,右边往中间一折,上面再翻下来把纸角压在左右的折痕下面,最后把这菜包翻过来,按着汁水的渍痕戳个洞,现在可以放心享用了。有点辣,有点咸,但是非常香,大头菜在牙齿间还会挣扎着发出“嘎嘣嘎嘣”的“叫声”,太脆了,哪怕再细小的一段, “嘎嘣”也不会改变,这无疑又大大增加了品尝时的乐趣。当然,不是每天都有钱买这样的美食的,不过可以和好朋友轮流买又一起分享。大头菜虽然长,但很细,被分割成很小的单位,所以相比冰棍儿、搅搅糖等其他零食更容易在好朋友间“平均分配”。本来菜就不多,两个人一起吃就更不能过瘾了,你一丝,我一丝,眼看菜少了许多,回家的路却还很长,于是,就和好朋友约定一定要“走得快,吃得慢”,每吃完一丝,趁着被辣得“斯斯”的时候疾走个二、三十步再吃下一丝。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三颗“大白兔”就能泡一杯牛奶,方便面也是奢侈品,老爸饿着肚子拿回来的飞机上的食物更是稀罕玩意儿,这些同样也都是我曾经钟爱的美食,不过现在已经不常吃了,偶尔吃吃也感觉食不知味,不太美了。

                                                                    (二)

      大学毕业那年,我们坐着火车组队去了新疆。大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走到哪里都是飞扬的青春,就连烈日、热浪也只是撒在羊肉串上的孜然和辣椒,别有一番风味。新疆的美食很多,有烤肉、手抓饭、囊,还有在那时内地比较少见的各种坚果、西梅脯、杏脯、枸杞,甚至西瓜、葡萄都特别香甜。凌晨坐上车,头顶明月,大家都兴奋地睡不着,一首歌,再唱一首歌,每一趟异域的美食之旅总是在歌声中出发,在歌声中抵达,又在歌声中归来,各种美食的滋味有红色、绿色、黄色、黑色、五颜六色的,从灶头跃到篝火,又从篝火蹦至琴弦,被盛在各种造型奇特的器皿中,一直萦绕在披散的长发和绚丽的衣裙间…… 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化为自由的无拘无束,和着或辣或甜、甘冽、浓郁,从舌尖迅速传遍眼睛、耳朵、鼻子、全身,真的是酣畅淋漓陶醉不已。

      而在我记忆中,最艰难又最好吃的一顿美食是2000年在张家界吃的那一顿。当时,我刚考取导游资格证没多久就被安排参加张家界旅游专列的导游工作,虽是实习性质,也有地陪接待,但游客太多,我明显既没经历更没经验,所以除了忐忑还是忐忑。后来,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张家界方面根本不具备接待能力,吃、住、行、游的条件与之前签订的合同相去甚远。带团的五天,我的那队30多名游客一个个就像沸腾鱼一样油爆爆的还“刺啦刺啦”响,而我晚上一、两点才到导游通铺眯会儿,早上六点又要起床挨房间电话叫醒,老老少少的吃、喝、拉、撒、睡都要提前安排,随时随地都在清点人数…… 一颗心揪紧了操烂了,在无数埋怨、怒火中不停解释、安抚,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哪里还有松懈的细胞来想美食。“穷山恶水出刁民”,最后一天,协议酒店公然撕毁合同“接待不了”了,我和旅行社一位前辈迫不得已手持数千元现金黄昏时分在大道上“拦私车”,又通过司机勉强找到当地一家号称三星的酒店。游客们怨声载道,但好说歹说还是同意了,等我先行一步到新酒店一看,哪里是酒店,不过是家招待所,或许只是家夫妻店——餐厅里几张油腻腻的大圆桌连一次性桌布都没有,离餐桌不远就是灶台,两口子正在灶头忙得不亦乐乎,还有个脏兮兮的胖小子蹲在两张桌子中间奇怪地望着我。待我走近,小胖子站起来提着裤子笑着跑开了,一团新鲜的粑粑正在冒烟……游客们已经陆续走近,我别无他法,就近在桌上拿起个饭碗迅速扣下去…… 那是到张家界带团的最后一顿正餐,悲剧已然注定,甩开膀子吃顿饱饭吧,我端着碗流动夹菜,什么张家界美食,囫囵下肚,哪个能下饭哪个就是好菜,我还时不时为地上的饭碗 “打掩护”,一边吃一边想着这“趣事”,生气就不必了,除了后怕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苦中作乐的窃喜。团年菜、血豆腐,加上这顿不算美食的美食是在泪水和汗水后给我的最强有力的安慰,躺着火车回家后我再也没有出过团,导游生涯也戛然而止,随同这顿土家特色美食“葬身我腹”啦。

      其实,我能看上的异地美食都很“朴实”,比如“长管院”的白米饭和各色面点。东北菜是不够精致,除了咸,味道也远没有川菜来得丰富诱人,但东北的米饭和面点放在那里就白白胖胖“发自肺腑”地香,闻着又觉得甜,吃下肚还会莫名感到很踏实,也不觉得冷了。每次10月底去学习,下午5点过就在食堂撑了满满一肚子米饭、面点,甚至玉米、芋头、红薯、土豆,刚走到宿舍天就全黑了,暗叹东北人真好命,这么早就睡觉啦。当然“杭管院”也不错,毕竟有西湖,杭州各种“甜蜜蜜”的菜式于我也尚能入口,只有一道东坡肉确实很容易“打闷”。那年到“杭管院”的时候,领导请我们吃“杭帮菜”,其中就有这道蜚声海内外的东坡肉,红亮红亮的一大坨,每一小坨有一寸见方,倒扣在盘子里,皮朝上,皮上面还有一层不知是油还是蜜的透明汤汁。领导让我们每人都用筷子夹起一坨,他像端着酒杯一样用他筷子上的东坡肉豪情万丈地与我们的东坡肉一一相碰,并率先喊了声:“干了!”我颤颤巍巍看着筷间的那坨东坡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坨大名鼎鼎的东坡肉已经在慌乱中失去了下半截“定身”的瘦肉,剩下半厘米厚的皮和两厘米多厚的肥肉赤裸裸地在我的筷间扭来扭去。那时我刚换了新部门,正跟领导“蜜月期”,完全是“小迷妹一枚”,所以此时此刻也顾不了许多,眼睛一闭,干了!呜,齁死了!

      最近一次出差是到西安,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突然发现当地的黄桂稠酒太好喝了。这种酒像饮料一样装在塑料瓶里,白色的,入口绵、稠又不乏酒味,但更多的是甜。或许它就是醪糟水吧,但又有桂花的暗香,度数也不高,很适合我这种没什么酒量的人在饭桌上硬着头皮与人推杯换盏。那年兄弟公司热情地请我们去了地道的回民餐馆,牛羊肉要么是一大碗、要么是一大盘、要么是一大盆,全靠这黄桂稠酒解腻,况且当时我仗着年轻,正“蒙着眼睛”做无抵押的信用拆借,利息按日计算,每日看着大笔资金飞来飞去,焦灼,焦灼后是狂喜,狂喜后又是加倍的焦灼…… 如此反复,如此循环,盈亏只在一瞬间…… 带着这样的“视死如归”到西安,黄桂稠酒让我第一次有了千杯不醉的底气,也让我第一次有了一醉方休的豪情,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哉!但“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胆大毕竟不能当饭吃,后来我也“死里逃生”,却终究“元气大伤”,现在回想这段输输赢赢、起起伏伏,浮生一梦……我也曾在某宝上淘过黄桂稠酒,发现它的保质期不长,价格又不便宜,从西安到成都,“豆腐都盘成肉价钱”,只得作罢。 

                                                                      (三)

      小时候,妈妈一人带我着实辛苦,顿顿家常菜都是“快手菜”,不求味道只求营养,这应该是老妈的座右铭吧。所以,记忆中我最喜欢的菜大概是土豆烧排骨、笋子烧牛肉、芋儿烧鸡、莴笋烧兔子。这几道菜或许是成都地区最普通的烧菜,但只要妈妈做,我就特别开心,这还有赖于我多年地反复“提醒”,妈妈也终于能准确无误地进行荤素搭配。 就拿土豆烧排骨来说,排骨焯后炒一下,又或者稍微炸一下,加一点豆瓣,加一点老抽,加点香料,放葱和姜,还有盐、料酒和冰糖 …… 一进门就闻到排骨的香气,听着汤在灶上咕咕咕,来不及换鞋,奔到厨房一看,一口大大的黑黑的炒锅,水蒸气蒙住了玻璃盖又从锅沿边溜出来,我的心早就按耐不住,但还装模作样问上一句,“今天吃烧排骨吗?”这句可是不用答的,也来不及等回答了,迫不及待一把揭开——啊!为什么是红萝卜烧排骨呢?为什么不是粉粉的,甚至带点胡味的土豆呢?!唉!真的好可惜!虽然只是简单的烧菜,肉固然好吃,但配菜一定不能乱。试问有几个小朋友喜欢吃红萝卜?而且红萝卜总带点甜味,又比不上土豆软糯,完全破坏了排骨的鲜香。

      人的口味真有不同,反正我是不喜欢烧萝卜,这种喜恶也直接体现在笋子烧牛肉这道菜上。固然白萝卜烧牛肉,加上点香菜味道还是不错,但为了白萝卜的“清白”,放的酱油少,也没什么油光,还水汪汪的,看着总没有红黑色烧菜来得有食欲。泡发的笋子最吸油,和牛肉一起烧,吃在嘴里有笋子的爽脆又有牛肉的“扎实”,还有夹杂的筋头巴脑有时很“弹牙”,有时又容易“卡牙齿”,但美美地饱餐一顿后,剩下的汤汁我还会强烈要求妈妈再和着吃顿面条来回味一下。

      土豆含淀粉重,烧的时间长了很容易入味,所以很好吃,但烧大公鸡,一定还是要配芋头。曾经大厨我做过一次芋儿烧鸡,为了方便彭姨妈和王姨妈们品尝,我别出心裁地把这烧鸡公做成了汤锅,还是芋儿和鸡肉打底,又加入红、绿菜椒一起烧,吃完后加汤烧开,可以涮各种蔬菜,当然就包括笋子、土豆、萝卜、莴笋等,比较了一下,还是芋头配鸡肉最好吃。这个还真没悟出个道理,或许是芋头与鸡肉在一起相互作用激发出独特的物质,产生了勾人的香气和愉悦的味道,反正芋儿烧鸡=美食,证明过了。

      小时候我分析过妈妈做饭“非主流”的原因,不吃辣是重要一条。奇怪的是,兔肉虽有股土腥味,但莴笋烧兔却是不放辣的,妈妈只要正常发挥,美味!等我有机会做菜时,我用了泡椒、泡姜、大蒜,还加入了木耳,这样烧出来的莴笋烧兔有泡菜提鲜,没有土腥味,也没有破坏莴笋的清香,颜色上还更丰富亮丽,哇,即便是白味也很好吃,不吃辣的小朋友也可以大快朵颐。

                                                                            (四)

      现在我家住的这条街,也算得上成都小有名气的“美食街”,有“苍蝇馆子50强”,有“网红串串”,有地方特色,有“下岗菜”,反正各类餐馆林立,每天还没到饭点儿就有大批拥趸排队,感觉一年到头整条街都被口水弄得湿哒哒的。“只缘身在此山中”,每当朋友大老远赶来品尝美食的时候,我总是不以为然地回一句,“不觉得呢”。朱子家训有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长于九十年代,又每每有老妈“非主流”的“烟火气”熏陶,久而久之,我对口腹之欲确实要求不高,对美食也没那么执着。能入口、能吃饱便是美食,这绝不是“穷怕了”的“打肿脸充胖子”,更不是“富过了”的“不屑”,前半生虽一事无成,但育有一“好”,尚能温饱,于是,美食于我,不在舌尖,在心里,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人,对的事,心里美了,什么食也都是美食了。

      看别人的故事,不外哈哈一笑或一声叹息,写自己的故事,酸、甜、苦、辣、咸——美食的滋味不在舌尖,却常在眼里,最终又压在了心底。写到最后,突然发现有点写偏了,不是记忆里的美食,却是美食里的记忆,我已记不得很多美食的确切滋味,但还记得经历的成长。老爸说,“糖是什么?糖是调和。”或许每个人都是大厨,每个人也都在调和自己的人生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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