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故事——捞尸人
图片源自网络
江面弥漫着浓雾。
天才刚亮，一艘艘漆黑的木筏像随意丢弃的朽木，飘荡在江面。船夫叼着烟杆，漫不经心地撑着细长的木桨，像个杵着拐杖的老人。
“娟儿，娟儿……。”
江边传来一阵阵凄凉的呼唤，又迅速消散在浓雾中。秀英俯身站在江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停呼唤女儿的名字。
“娟儿，我要我的娟儿，快还给我吧！”
一艘木筏穿透浓雾，缓缓靠近江边。撑船的是福安，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维持着一贯的冷漠。
看到木筏靠近岸边，秀英一下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还我娟儿，还我娟儿！”
“带钱了吗？”福安平静地问到。
秀英点头，立刻站起来从外衣内侧掏出一个塑料袋，甩到了木筏上。
福安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沓百元大钞。他坐了下来，手指沾了点口水，伴着秀英的哭声开始不慌不忙地数钱。
“还差五千啊？”
“我就这些钱了，这还是借的钱，求求你把她还给我吧。”
秀英又跪在地上哭起来。
“娟儿，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啊！”
福安摇了摇头站起来，抓起木桨对着江边一杵。
“不要走，不要走！”
秀英双手拼命拍打着江边的石块，木筏却越飘越远，直至消失在浓雾中。
木筏静止在江心。福安叼着烟杆坐着，时不时挥舞一下烟杆，驱赶船尾白布上的蚊虫，一缕黑发露在白布外面。
“不好好活着，跳什么江啊！”
福安自言自语道。他把烟杆头伸过去，揭开白布一角，女孩的脸露了出来:脸是紫色的，却没有浮肿，可以看出她清秀的五官，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还在微笑。
“哎！”福安叹了口气。
福安没上过学，从小就跟着父亲在江里打鱼。父亲死后，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但跳江的人却越来越多，于是他和所有江边打鱼的人一样，干起了捞尸人的行当。
一具尸体一万块，每个月只要捞起一具，这个月的生活就不愁了。
但福安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有越来越多的人跳江。这江水散发着腥臭，不像几十年前那般清澈，可为何还有人愿意葬身于此？
福安甚至觉得自杀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但他没上过学，连字也不认识，所以他知道凭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搞懂这些事理。
福安捞尸挣钱就是为了儿子能考上大学。也许有一天，儿子能给他解惑。
直到天黑，浓雾都未散去，福安划着木筏回了家。
儿子已经做好了饭菜，福安走进家门时，看见他正坐在饭桌旁玩手机。
“不是叫你别管做饭好好看书的吗？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还在这玩手机！”
儿子依然低头玩着手机:“大学毕业一样找不到工作，还不如像你一样捞尸挣钱呢！”
“放屁！”福安吼了一声，又拍了下桌子。儿子愣了下，收起手机，抬起碗开始吃饭。
吃完饭，福安不让儿子洗碗，要他赶紧看书。收拾好桌碗抽了根烟后，福安便推开门准备外出。
“又去江边？”儿子双手握着书，抬头看了眼父亲。
“嗯！”福安点了点头。
“干那事又没钱，你怎么还这么积极！？”儿子抱怨道。
福安不说话，走出屋门。
第二天清晨，大雾依旧没有散去。福安划着木筏，驶到了江对岸，他早早就听见了对面传来的呼唤声。
秀英跪在岸边，就好像一直没有起来过。
“有钱了？”福安问，脸上带着微笑。
秀英抹了抹眼泪，站起来，掏出塑料袋。
“这有四千块钱！”
“还差一千啊！”
“先把娟儿还我，等我回老家把她安葬好，就带钱给你！”
福安转头看了看白布，白布下盖着打捞尸体用的网、钩子、铁链和娟儿的尸体，在福安看来，人的尸体就和这些生锈的工具一样，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可为什么有人愿出高价购买呢？
福安对着秀英点了点头，秀英立刻把塑料袋扔了过去，福安打开塑料袋，坐下数钱。
福安把钱放在白布下，站起来，抓起木桨对着岸边一杵。
“你在干嘛？”秀英叫到。
“女儿我给你保管着，你先回老家取钱吧！”
“不，不要走！”
秀英一边大喊，一边抓起岸边的石头砸向木筏，但木筏迅速离开了岸边。
“早点回来，你女儿快腐烂了！”
石块无力地落在水里，秀英瘫坐在地上。
太阳一落山，福安便驾着木筏回家，晚上是没法打捞尸体的。到家时，儿子没做饭也没看书，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福安叹了口气，开始煮饭炒菜。
吃完饭收拾好桌碗，福安又点上烟。屋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我出去了，你好好看书吧！”福安对躺在床上的儿子说。
“要下雨了，你还去啊？”
“嗯！”
“白天捞尸体，晚上又干那事，我真搞不懂你！”
福安举着伞，走在夜晚的江边，那里散落着破旧的砖房和棚屋，捞尸人和流浪汉就住在里面。
此刻，江面反射着破碎的灯光，福安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在江边徘徊。福安掐灭烟头，收起伞，迅速走了过去。
就在福安靠近男人的刹那，男人纵身跳入江内。
“不要啊！”
福安大喊一声，跟着跳入江中。
江浪翻滚，夜雨越下越大。
大雾终于散去，晨光照射在江面上，照亮了一艘艘漆黑的木筏。
“娟儿，娟儿……”
阵阵凄惨的呼唤又从江边传来，一艘木筏像听到了号令，立刻调头朝江边驶去。
秀英看到木筏朝岸边驶来，划船的却是一个年轻人。
“你是谁，我的娟呢？”
年轻人没说话，默默弯下腰，把白布包裹着的尸体扛上肩膀，跳下木筏，爬上岸边。
“娟儿！！”
秀英抱着女儿的尸体，痛哭起来。年轻人转身，迅速跳上木筏。
“等等，你是谁？”秀英哭着问。
年轻人握着木桨，抬头看着秀英。
“我是他儿子。”
“他人呢！？”
福安的儿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沉默了一会儿，今天的江面异常平静。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秀英有些吃惊。
“救人！”
福安的儿子把木桨一杵，木筏迅速飘向江心，一天捞尸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