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魔先生喜欢歌舞伎町(下篇)

2021-09-21  本文已影响0人  欲行蒹葭

12.

人们明明刚才还在饮酒,可是突然间犬山家的家臣们封锁了整个会场,其余几家的家臣们刚要起身,他们的面前的桌子上就钉上了一枚漆黑的手里剑,秀气的“梅”字刻在剑尾,樱红的尾线摇曳在风中。

这是风魔家的上忍才能使用的武器,他们负责战场的指挥。上忍已经到位,那中忍和下忍早就待命了,说不定就是你身后添酒的那名小厮。你如果乱动,下一枚手里剑可能就会刺穿你的眼睛或者胸口,带着某种混血种也抵抗不了的剧毒。

伴随着这枚手里剑的还有一闪而逝的激光红点,无数个红点聚集在那枚手里剑漆黑的剑身上,红与黑的对照是如此显眼,那是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的激光瞄准器。混血种可能抗的下普通狙击枪,但是巴雷特子弹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稍微擦个边就可能削下一只胳膊。

直升机机翼的轰隆声由远及近,它们在距离会场400米外的上空列成两阵,M230链式机关炮统一指向会场,最要命的是两架领机上还挂载有夜猫MM导弹,只需两枚就能解决会场所有人。

风魔家的风、林、火、山四个组全部到位,这些原本沉默着保卫他们的人忽然对他们露出了獠牙,人们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可怕。出口已经被犬山家封锁了,其他家的家臣们只是来参加婚礼的,他们也有人佩刀,但大多是礼仪刀,只是一个美观的装饰,甚至有的还没开过刃,更别说像犬山家那样还有带枪的了。

成百上千只黄金瞳次第点亮,场面诡异的像是百鬼夜行。龙血在他们体内源源不断的激荡着,他们的速度、力量、灵敏度稳步的攀升着,一些拥有持续效果的言灵已经被悄悄展开。

没有哪个混血种是坐以待毙的白兔,他们手无寸铁也是疾驰的猛虎。只是没有人会傻到第一个出头,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些忍者的主人出面。因为只有这些忍者的主人能调动他们,也只有这些忍者的主人能让他们停下。

几位家主好像一点也意识不到危险,他们自顾的饮酒,全然不顾瞄准他们的红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才是大将该有的风度。他们如果乱了,自己的家臣看到又该做何感想?只有樱井老家主的黄金瞳亮的猩红,他实在是太生气了,这可是他的婚礼!

忍者之王终于踏上了台阶,他的双手负后,加贺清光的刀鞘随着他的步伐摇晃,在他腰间有节奏的拍出响声。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忍者们疯了,而是忍者之王疯了!他这是要取大家长而代之吗?

另一个人的脚步紧接着踏了上来,又是一阵唏嘘,那是犬山家的家主,蛇岐八家的剑圣!他的手随意的搭在名物大般若长光上,漫不经心的笑着。人们下意识的回避他的目光,以前有个号称不败的天才剑客佐佐木小次郎,因为多看了宫本武藏一眼,宫本武藏就拔了刀,他们不觉得自己比佐佐木小次郎还要厉害。

这是预谋已久,还是不约而同?忍者之王和剑圣联手,他们可以杀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包括现任大家长橘政宗。蛇岐八家的历史将会在今天改变吗?每个家的家臣们都在思考着,只有大家长橘政宗还在低头喝酒,像是今天的龙力秋津(纯米大吟酿)比命都重要。

樱井老家主疾步如风,一瞬间他就闪到了风魔小太郎面前,他的羽织被带的向后扬起久久都不落下,像是有一阵狂风在吹拂着他。他强忍着愤怒冲风魔小太郎大喊,“‘三不抢’,你想要谋逆吗?!”

他当然敢叫风魔小太郎年轻时的外号,他比风魔小太郎大了十二岁,风魔小太郎还在街上鬼混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樱井家家主了。他是前辈,更是长辈,风魔小太郎在他面前只配躬着腰!

风魔小太郎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别开樱井老家主走向他身后,那里站着今天的新娘,她叫樱井七海,以前也叫冬月爱子。

樱井老家主几乎要狂怒了,他伸手摸向腰间的白扇,扇柄里藏着一把防身用的肋差。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剑圣先他一步拔出了那把肋差!肋差加名物大般若长光,小太刀与长太刀的完美结合,兵法二天一流的最佳武器状态,短剑破甲,长剑绝生,五轮三兵。他被笼罩在剑圣大人的“圆”中,那个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手无寸铁就逃出去的“圆”中。

樱井家的家臣们一阵骚动,有人甚至开始起身,家主被人用剑这么围困,做属下的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罪该万死!剑圣摺足向前,肋差抵在了樱井老家主的脖子上,名物大般若长光刀尖贴紧了他的胸口。樱井老家主这才意识到剑圣手上的武器是如此的阴寒,丝丝的冷气仿佛要侵透他的血液。再早二十年,他可能还会奋力一搏,可是他太老了,人越老就越会怕死。他只能向后伸出手掌,制止了他的家臣们。

成排的六角手里剑在樱井家臣们的桌上钉下,上面泛着莹莹绿光,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上面有毒,这是中忍们的最后警告。巴雷特的瞄准红星紧跟在一枚枚手里剑上,如此高超的狙击技术,让人怀疑到底是经过多少次生死配合才能磨砺出来。家臣们老老实实的坐下,他们的黄金瞳亮的像是黑夜里的狼。

风魔小太郎停在新娘面前,他看着新娘说,“爱子!”

新娘取下了头上的白棉帽和脸上的白色面纱,她的美貌如同精雕细琢的暖玉,盈盈照在每个人的心上。男人们倒吸一口凉气,女人们惊讶的捂住嘴巴,早就听说樱井七海很美,可没想过这么美,难怪两位家主都为了她大动干戈。

樱井七海颔首行礼,“风魔先生!”她又接着笑了笑,“您这次出场还是很大的阵仗。”

“天下第二阵仗不大的话,别人会认为我徒有虚名的吧。”风魔小太郎也笑了笑。

“可是那里坐着天下第一呢!”樱井七海指了指闷头喝酒的大家长橘正宗。

“我想今天这件事,天下第一大概不会管。”风魔小太郎像是在和她聊家常。

“天下第一不会管,天下第二就要为非作歹了吗?今天我可是在结婚呀,你们好像胁迫了我的丈夫。”樱井七海还是客气的笑着。

“胁迫?我还以为爱子你是被胁迫的呢。”风魔小太郎苦笑着。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的确被人胁迫。因为那个人胁迫我的筹码是风魔先生,可是现在我叫樱井七海,是樱井家的主母了,还有谁敢胁迫我呢?”樱井七海像是在听笑话,她咯咯咯的笑了,有种终于报复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快感。

“是吗?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家族的首席礼仪官还在问我加贺锦的婚服好不好呢,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想这件事吗?”风魔小太郎不再看她了,他摩挲着加贺清光的刀柄。

笑容在樱井七海的脸上凝固了,她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布娃娃,她不能再笑下去,也不能保持面无表情。她像是定格在了时空里,只剩下双手指尖在陇袖中紧握。她的不甘,她的报复,她的伪装都成了笑话,可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那四年的国外生活把她锻炼的像是她的言灵【青铜御座】那样,足以抵御刀枪。

只是面前的老男人低着头,他只有在难过的时候才会低着头,他可是天下第二呀,他以前都是仰着头的,骄傲的像是星星。她的【青铜御座】忽然就那么碎开了,把她原本那颗青春的简单的心暴露出来。

你为什么要来的这么迟呀?迟到我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现在你又该怎样才能为我披上嫁衣呢?加贺锦的嫁衣当然很好了,我四年前就想着要穿给你看了。现在你披甲挂枪的闯进我和别人的婚礼,我又该怎样答应你的表白呢?我们难道真的要杀了所有的人吗?

青筋在风魔小太郎的手背上屡次暴起,他好像强忍了好几次拔刀的冲动。

苍青色的鳞片沿着樱井七海的脖子往上攀爬,像是有生命的绿植布满了她的身体。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风魔小太郎虽然不是天子,但是也差不多了,如果非要杀点什么人才能平息他的怒火的话,不如就来杀我吧。樱井七海弯起手指,像是一匹蓄势待发的豹子。

风魔小太郎终于拔出了加贺清光,悠长的剑吟声悠悠传开。不过不是面对樱井七海,他转过身,走向了樱井老家主!他走得很慢很慢,像是要好好享受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风魔家主这是真的要杀了樱井家主!

樱井家的家臣们终于坐不住了,他们集体翻跃长桌,上百双黄金瞳盯紧了风魔小太郎,复数类型的言灵展开,古老的吟诵声响彻一片。可是他们马上就被背后冲出来的忍者控制住,那些忍者们也是高阶混血种,他们懂得如何同混血种战斗。

巴雷特的威慑射击在樱井家家臣们面前的地上打出碗口大的坑,直升机上的探照灯集束了他们,链式机关炮的枪口下一刻就会喷出火光,领机上的夜猫MM导弹已经解开了安全锁。反正风魔小太郎可以复制一个【无尘之地】之类的言灵,导弹炸不死他,只要他不死,别人死了也无所谓。

风魔小太郎举刀过右肩,示现流-袈裟斩起手式-八相!而后又举过头顶,示现流-袈裟斩第二起手式-蜻蜓!所谓的示现流这个流派真的只有一招,就叫袈裟斩。有两个起手式,举过右肩是第一起手式,举过头顶是第二起手式,接下来只需要从上到下一刀猛劈下去。你举得越高,砍下去力道就越大。

这可以说算不上是剑招,只有一招算什么剑招?犬山贺对家臣们说“那是笨蛋才练的招数!”因为示现流没有任何的花架子,只需要一个字“练”。“早上劈三千次,晚上劈三千次”,劈就行了,傻瓜也能学会。可是这一刀又是如此的正大光明,你被锁定了,你大概就死了。横着刀格挡?那就连你的刀一并砍断!

犬山贺不知道为什么忍者之王会学这么正大光明的一刀,这一刀下去,传说级别的能挥出“云耀”——速度快的仿佛打雷下雨的时候闪电划过云层,他估计也拦不下来。“叔叔……”犬山贺紧张的不行,说好的过来对话,结果现在变成了砍人!

风魔小太郎还在往上举刀,终于刀身和他整个人合成了一条直线,这一刀下去,神魔退散!现在他没有忍者之王的克制隐忍,也没有风魔家主的顾全大局,他只是一个简单地名叫“小太郎”的为情所困的男人!

天上天下,目之所及,都是死地,樱井家主的脖子上还架着剑圣的刀。他看着高高举起的加贺清光,刀身上的清光冷得像冰,痛苦的呻吟声从他嗓子中涌出,“救我——”

一柄古朴优雅的薄刃刀从天而降,插在了风魔小太郎和樱井家主之间的空地上。刀身因为巨大的惯性在空中摇曳,刃身近柄部刻有代表皇家的十六瓣菊花纹案,那是内三家橘家的家徽。最后一刻,大家长橘政宗终于出手了。“今以蛇岐八家第七十三代大家长橘政宗之名,请风魔家主与犬山家主退去!大敌当前,诸君当自勉!”

以蛇岐八家大家长之名,不是橘家家主之名,未被忍者和犬山家控制的其余几家家臣们同时起立。橘家,源家,上杉家,宫本家,龙马家,浩浩荡荡的言灵吟诵声在神山上响起。以两家之力控制其余没有准备的六家,可以,但是风魔小太郎今天必死无疑!

风魔小太郎还是挥下了那一刀,“云耀”的传说在今天重现,犬山贺看到了电光。他绝望的闭上眼,蛇岐八家的内乱终于要开始了,今天过后,世上只有蛇岐六家,风魔家和犬山家会以乱臣贼子的身份被除名。

“风魔先生!”女人焦急的声音在风魔小太郎的身后响起,那是带着害怕和哭腔的声音,十八岁的冬月爱子的声音。那晚忍者之王抱着她在高楼大厦的楼顶跳跃,她也这样害怕的叫着他。

加贺清光狠狠地劈在地面上,伴随着耀眼的火花,这把传世的炼金名刀竟然断了!樱井家主的羽织和纹付被削下半缕,一黑一白两道布料悠悠的落在地上,这时候才有鲜红的血沿着樱井家主的手臂流下来。

好快的刀!

犬山贺终于松了一口气,最后一刻,风魔小太郎改变了刀势,樱井家主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风魔小太郎扔下那截断刀,又从腰间取下挂着的刀鞘扔在一起。他垂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插在腰带间,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犬山贺收刀归鞘紧随其后,留在这里他可能会被其他几家围攻。

橘政宗走上来拔出插在地上的菊一文字插入刀鞘,“大家就接着喝酒吧,今天还是个大喜的日子。请几位家主随我来一趟。”他转身走入后面神社的祠堂里。

空中的直升机,树林间的狙击手,酒桌旁的忍者们忽然都消失了,好像他们不曾出现过,只有桌子上手里剑留下来的凹痕,还有空地上碗大的弹坑还在证明着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犬山家的家臣们又重新走入酒席,明明他们的家主刚还把刀架在这场婚礼的主人的脖子上。

大家长都说了继续喝酒,小辈们也不敢多说什么。酒桌上又热闹了起来,忍者走了,犬山家还在,大家都想找他们撒气。一杯杯酒频频的递向犬山家,今天不能让犬山家的人竖着走出去,都得喝趴下!

剩余的家主们悄无声息的进入祠堂中,连负责记录会议的神官都被挡在门外。

13.

今天的玉藻前又是少见的门可罗雀,姑娘们也没有准备表演,她们都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楼上的天守阁里风魔家主正在一个人喝酒,犬山贺担心他发了酒疯下来砍人,干脆就休业了。

他叫住送酒的小童,“这里边加水了吗?”

“已经加了四分之一的水了,家主。”小童恭敬的回答。

“去加到二分之一,今晚估计不会太平,别让他真的喝醉了。”犬山贺贴在门上,里面没什么动静,风魔小太郎好像睡着了。他伸手敲敲门,没什么回应,他推开一条缝,风魔小太郎正在对着酒瓶狂吹,不愧是忍者,一点声音都没有。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肴,一口都没动过,只有桌角扔着一堆东倒西歪的酒瓶。

今天下午下山后他就带着风魔小太郎回到了玉藻前,他想看住忍者之王,以防他出去杀人;再者他的玉藻前虽然算不上固若金汤,但是也有很多姑娘都是混血种,如果他们两个真的被定罪,也有时间逃跑。

风魔小太郎想要喝酒,拿上来的清酒都被他拒绝了,非要喝烈酒。玉藻前可没有很多高度数的洋酒,客人们都是来花钱看姑娘的,一瓶酒就喝晕了还看个屁?犬山贺只能把珍藏的威士忌、伏特加、白兰地之类的拿出来加水勾兑后给他喝。其实他也很想进去喝两杯,但是今天他必须保持清醒。忍者之王如果不小心晕了,剑圣就一定不能再晕了,如果他们不想脑袋被人割了放在家族神社的祭桌上的话。

他亲自把兑了二分之一水的酒送进去,坐了一会风魔小太郎也不理他,他只好灰溜溜的关上门出来。他坐在隔壁的花鸟间里喝茶,美貌的女人们依偎在他身边。本该是个活色生香的美好晚上,可是他没有一点心情。他把烟杆在桌上敲敲,女人们在他面前恭敬地跪坐一排。

“如果明天我不是家主了,下一任犬山家家主应该会在你们中间选出。”

女人们挣扎着要起来说什么,可是犬山贺伸出手示意她们安静的坐下,她们只好又重新坐下。

“下一任犬山家家主应当明白,犬山家势弱,但不可欺!我要说的就这么多,现在可以过来哭了。”他伸开双臂。

女人们轻轻地靠在他怀里,这个男人是她们的神,可神好像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犬山贺一一擦掉她们的眼泪,“好了别哭了,现在哭完了,我死的时候哭不出来不就显得我不受欢迎吗!”

女人们努力的笑着,可是看起来还是很难过。犬山贺无奈的摇摇头,“既然这么不想我死就去做点有用的事吧。”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闻金,这是古代忍者用来窃听的工具,现在忍者已经不用这种落后的工具了,电子窃听器方便得多。这枚闻金是纯金的,窃听效果应该相当好,他刚进去从风魔小太郎的身上顺走的,忍者之王的信物。

“紫式,拿着这个去风魔家,让所有能动的忍者都行动起来,其余六家今晚的所有动静,东京警视厅今晚的动静,海关厅今晚的动静,甚至是自卫队今晚的动静,每半个小时我要收到一份报告。”

“朝颜,去打开家族的金库,今天去婚礼喝酒的醉鬼们,每人先预支五年的工资,白天他们差点就回不来了。另外在准备一箱现金,要美元、英镑和人民币混装。”

“夕颜,去把能动的人都召集回来,玉藻前门前六公里两公里一闸,前两公里一公里一闸,闯闸的不需要确定身份,直接重火力覆盖。一楼B级混血种,二楼A级混血种,三楼各组组长。没有血统的回家睡觉,留在这里也没用。”

“秋樱,去让行动组的人把车库里的车都准备好,楼顶的两架直升机要随时都可以启动,再准备一艘靠海的蛇皮船。”

“山吹,去把家里的刀都拿过来,摆在我顺手的位置。”

“辛夷,自由行动,别跑太远,优先清理狙击手。”

“绰约,去多拿几种好茶,今晚要喝一个遍。”

“玉楼,去换身衣服,我想看你跳舞。”

“半夏,来我这里唱点欢快的歌。”

房间里的女人都被他安排完了,还有一个静静地跪坐在一旁,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乍看过去就像是今天刚结婚的樱井七海。他叹了一口气,“南烛,去守在风魔家主的门口,不用进去,如果他喝晕倒了,就给他加条被子。”

一个集团才能发出和执行的命令被他一个人几分钟内说了出去,女人们高效的执行着,从刺探情报,开放金库,到布置防守,准备退路,再到最后的听听唱歌,玉藻前在当代剑圣的手中仿佛无所不能。可是这块地盘上还有七个像他一样无所不能的人,现在其中的六个可能都是他的敌人了。

“一家的力量真是渺小啊!”他举起茶盏,看着杯子上名家手绘的花与月,“真想知道那个白色的神是何等的威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讨伐她的那一天啊!”

名为半夏的女人依偎在他怀里,唱着坂本泉水的《请不要认输》。她的音色舒缓,在夜色中铺陈开来。犬山贺拔出一把又一把名刀擦拭后插在周围,炼金刀具的矩阵展开一个小小的力场。

男人和女人在和室里相依相偎,他们的周围遍布剑山刀海,像是末世中静候怪物来袭的情人。

一夜无眠。

犬山贺推开天守阁的门,抬头看着房梁,那里竟然空无一人!他又低头一看,风魔小太郎正抱着酒瓶睡在桌子下面……当你习惯了忍者之王总会待在房梁上的时候,忍者之王就在桌子底下给你一个惊喜,“忍”之一途果然深如瀚海。

他上去摇摇风魔小太郎,一次他还没醒!他只好提着风魔小太郎的领子,把他放在榻榻米上,这次风魔小太郎终于醒了。犬山贺担心他刚宿醉刚醒胡乱出手,还往后退了一点,风魔小太郎迅速往前一抓,拿走了一瓶红牌伏特加……

“我的亲叔叔啊!”犬山贺夺走他的酒瓶,“别喝了,出大事了!樱井老贼死了!”

风魔小太郎终于清醒了过来。犬山贺把手里的报告拿给他看,从昨晚六点到今早七点半,整整二十七份报告,分别是橘家、源家、上杉家、樱井家、宫本家、龙马家、源氏重工总部、关东支部、关西支部、东京警视厅、海关厅、自卫队、宫内厅的记录。每份记录都详细记载了每隔半小时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后面监控人对这半小时的评估,几乎全都是“判断无异常”。

只有樱井家的最后两份报告,上面没有写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都是简短的两句话。早上七点的报告,标红的字体写着“樱井家旧主樱井一辉卒,死亡时间及原因未知”;早上七点半的报告,还是标红的字体“樱井七海继任樱井家家主之位,大家长橘政宗已签字认定”。

“叔叔怎么看这件事?”犬山贺问他。

“死人还要我怎么看?”风魔小太郎白了他一眼。

犬山贺一阵无语,“我可不是让你看死人的,我是让你看樱井七海这个大活人!她现在是家主了,我以前还踢过她屁股,她会不会和我记仇!”

“那你就给她也踢一下屁股呗。”风魔小太郎放下报告,从犬山贺袖口取走那枚闻金,“她还能一脚把你踢个半身不遂?”

“不闹着玩了,叔叔觉得现在樱井家对我们来说是敌人,还是朋友?我们会因此开战吗?他们可能认为老家主的死,是我们动的手脚。”

“如果爱子当家长的话,那就什么也不是,算不上朋友,也不会是敌人。”风魔小太郎想了想。

“叔叔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风魔小太郎又喝了一口酒,“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你们俩的事我是管不了了,但是这个外人当家主,叔叔不好奇吗?”

“好奇啊,所以我们去见见天下第一吧!”他放下酒瓶,把睡皱的礼装整理好,又进入了风魔家主的状态。

橘政宗正在煮茶,黝黑的关西铁壶放在酒精灯上,火苗把壶底舔舐的通红,壶嘴处冒出白色的蒸汽。他穿着灰色的小袖长着,坐在榻榻米上,像是个在家过星期的上班族。

风魔小太郎和犬山贺在他面前坐下,没有人说话,他们像是静待水沸的忠实茶客。壶嘴处终于冒出了大量的白烟,咕噜咕噜的水声响起。橘政宗提起铁壶,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杯子中注满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家族的茶艺老师总是教导我茶道也是一门修行,悟茶也能悟出人生来,可我到现在还是个半吊子,连入门都算不上,只会把沸水倒入杯中。”橘政宗举起茶杯闻了闻,产自老茶庄福寿园的伊右门卫新茶散发着美好老京都的味道,“要是我的修行到了,今天大概也不会这样尴尬的和风魔家主对峙吧。”

“大家长知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这些的。”风魔小太郎看着碧绿的茶汤。

没有叫政宗先生,而是叫大家长,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而是下属对上司的不满。橘政宗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说实话吧。我其实早就知道樱井七海就是冬月爱子,甚至她能嫁入樱井家背后还有我的推波助澜,你们查不到她也是我在封锁消息。在她还是冬月爱子的时候,我们曾经谈过一次话。她很聪明,也很有手段,血统也足够优秀,对这种女人来说,美貌只是锦上添花,她是天生的领袖,这种人放任她默默无闻的老去,是一种浪费。”

“所以樱井老家主的死,也是大家长一手安排的?”风魔小太郎古井无波的问。

犬山贺觉得一阵头大,大家长的秘辛他们怎么能随便探究,放在古代这就好像仆从在问大名为什么要杀了另一个仆从,大名可以回答,也可以把问话的仆从也杀了。

橘政宗揉揉太阳穴,好像也很头疼,“这个……说实话不是我,我原本的计划是等樱井老家主死去,再扶持樱井七海上位,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樱井老家主就暴毙了,我也没想过樱井七海会动手这么快。蛇岐八家的弑神计划已经开始了,只会玩弄女人的老色鬼是不堪大用的,樱井家需要一位新的领导人。斟酌后我也只能在新任樱井家主的同意书上签字,樱井七海的这一步棋,我不得不跟。”

“大家长做事总是这么走一看三,蛇岐八家必定会再次登上世界的舞台。”风魔小太郎说的不咸不淡。

橘政宗却忽然低下了头,“这件事我算了很多,但是我唯一没算到的是,风魔家主对樱井七海的用情如此深刻,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了。”

犬山贺赶紧跟着低下头,橘政宗不仅是内三家橘家的家主,更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这样的身份给两个外家的家主低头致歉,他怎么敢受!

“大家长茶道的修行不太好,可是日本人低头道歉的习惯却做的很到位,可以说是有些无耻了。”风魔小太郎好像根本不准备接受他的歉意。

大家长橘正宗从小在俄罗斯长大,那时候苏联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他们吃着国家分配的面包,共饮千年寒冰混兑的伏特加,他是近些年才重返日本的。

犬山贺着急的拉拉他的袖子,大家长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不能再央求更多了,可是风魔小太郎看都不看他。

“现在即便是我,也不能再把樱井七海赔给风魔家主了,这件事我的确做的有失分寸。风魔先生不妨提一些别的要求,家族会尽量满足,无论是财力、人力还是地位都可以。”橘政宗还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犬山贺觉得天都要塌了,财力和人力这两样还好说,至于最后一项的地位……风魔小太郎已经贵为家主,再往上一步,那就只能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了!历史上从未有过外五家的家主做大家长的先例,这可以说是谋逆了,风魔家因此被铲平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长如果真的觉得有愧的话,不如就真心扶持爱子上位吧。樱井家需要的是一位真正的家主,而不是大家长手中的傀儡吧?一个外姓女人,一夜之间成了樱井家主,想必反扑会很严重吧,樱井家的旧派都在等着爱子垮台。大家长不如就好人做到底,帮帮那个可怜的女人吧。”风魔小太郎终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喝下你的茶不再计较,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帮我喜欢的女人坐稳家主之位。

橘政宗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风魔家明明可以要很多更珍贵的东西,财力意味着更多的武器和装备,人力意味着更多优秀的高阶混血种,至于地位,他甚至可以给风魔小太郎一个外五家家长之类的尊贵头衔。可是风魔小太郎要了一个事不关己的东西,他要那个再也不可能和他有任何交集的,名为樱井七海的女人坐稳地位。好像他根本不是一个天生骨子里带有贪欲的混血种,而只是一个痴情的书生。

“可以吗,政宗先生?”风魔小太郎换了一个称谓,不再叫他大家长了。

“好。”橘政宗苦笑着点点头。

风魔小太郎告退后离去了,醒神寺的露台上只剩下橘政宗和犬山贺。两个人都互相看着不说话,偶尔有误入城区的海鸥停在栏杆上好奇地看着他们。橘政宗又给犬山贺添了一杯茶,“你的玉藻前不是号称‘集天下美女尽归此内’吗,一个他喜欢的都没有?”

“这个……”犬山贺有些尴尬,“的确有和冬月爱子长得相似的,但是两个人长得再像,内在的神魄总归是不一样的,他只会搂着她们喝酒,没有更进一步做过什么。”

“从现在起,世上已经没有冬月爱子了,有的只是蛇岐八家外五家之一樱井家的家主樱井七海。白色的魔鬼将要苏醒,她的双翼下枯骨成山。我们需要一个健康的樱井家,也需要一个健康的风魔家。你明白吗?去想想办法。”橘政宗看着露台外的楼宇林立,川流不息。

“是。”犬山贺恭敬地喝下那杯茶。

这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地震与火山都只是大自然跟他们开的小玩笑,而真正的魔鬼可能正在不知何处的地下积攒力量。她重临世界那天,蛇歧八家所有的混血种都是她给自己准备的食物。她曾赐予他们真龙之血,那是力量,也是标记,更是诅咒。她的权能移山填海,遮云蔽日!

14.

樱井七海正在守灵,她穿着最高等级的黑留袖,腰间悬挂着樱井家家主才能佩戴的长曾弥虎彻,这是一把兼具美观和实用性于一体的炼金名刀。昨天还是她大喜的日子,她穿着雪白的白无垢嫁衣,而今天她就把纯黑的黑留袖当做丧服,甚至连身份也换成了樱井家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家主的死是樱井七海造成的,还是风魔小太郎造成的,还是犬山贺造成的,又或者是大家长橘政宗造成的?家臣们觉得樱井家的天空仿佛布上了一层乌云,真相被掩盖在无人能见的角落里。

旧派们还在灵前痛哭,新派们已经向樱井七海表了忠心。就算老家主曾给过再大的恩德,可是当他死了,也只是一具毫无用处的尸体。他们必须跟紧新的主子,不然在即将到来的新一任家主“肃清”行动中,他们可能也会被一网打尽。

樱井七海在等,等那些老人出现,他们有的是老家主的兄弟姐妹,有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这些人才是这个家族中的嫡系,他们团结起来就能让樱井七海这个新家主万劫不复。长曾弥虎彻的刀柄被她推出,而后又收回,刀剑的清音回荡在灵前。

四年时间,足够一个普通人发生惊人的蜕变。她去的那所学校不是普通的学校,那个学校里也有混血种的存在。她凭借着美貌加入了他们的圈子,她学会了使用言灵,知道了如何战斗。欧洲主流的实战剑术,包括德国的里希特·纳尔流和梅耶流、意大利的刺剑术、西班牙的阔剑术和室内剑术她都努力的学会了。为了配合她的言灵【青铜御座】,她还学习了很多搏斗技巧,英国的拳击、法国的踢打术、古希腊式搏击、俄罗斯的桑搏、日本的柔道和合气道。

她在欧洲的四年,补齐了混血种的所有功课,她从一无所知到终于融入了他们,再到今天终于成为了全日本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她没想过走到今天,她那么努力的练习,筹谋,只是为了能回到那个叫做风魔小太郎的人的身边。但是阴差阳错的,她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樱井七海想过去死,如果后半生都要面对那个好色的老家主的话,可是死了的话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风魔先生身边了。她杀了她的丈夫,本来她也只是想用这桩婚礼来报复风魔先生。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当好这个家主,这样她才能用平起平坐的身份帮助他,而不是被风魔先生居高临下的拾起来,只是当一朵装饰的花。

她的言灵随时都可以启动,她的名刀随时都可以出鞘,欧洲的剑术,体术她都熟烂于心。她之所以守在这里,就是为了杀人,杀一些想要把她推倒的旧派!杀不了人的家主,拿什么威慑属下,靠美貌吗?樱井七海邪魅的笑着,那个老色鬼手下的其他色鬼们,他们敢来,她就敢杀!

八家的家主已经来了三个,源家和上杉家都是家族的神官代替,所以说除了风魔家主和犬山家主没有来吊唁,其他的家主都来了一个遍。樱井七海也不希望他们两个人来,他们两人来能感受到的只会是敌意。在她的婚礼上,他们两个人联手几乎要把她抢走了,被人用武器那样指着,谁都会恨他们的。而现在樱井七海已经身为家主,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帮那两个人解围。

快晌午了,灵堂前跪着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批了,在要进行下一轮换班的时候,那群人终于来了。樱井七海眯眼看着他们,她挺直了脊背,右手轻轻握住刀柄,以便能随时拔出。

他们穿着华贵的礼装,统一的黑衣黑袖。男人和女人都有,他们的年龄也不统一,他们是上一任樱井家主的亲弟弟,亲妹妹,儿子,闺女,侄子,侄女,孙子以及孙女们。浩浩荡荡几十号人,他们才是樱井家嫡系中的嫡系。本来今天在这里身配长曾弥虎彻的下一任家主应该在他们之中诞生,可是樱井七海这个横空出世的外人夺走了他们的位置,那是集权利,财富和地位于一体的不亚于亲藩大名的位置。

樱井七海藏在袖子中的手臂布满了苍青色的鳞片,言灵【青铜御座】已经展开,只要他们发起进攻,樱井七海一瞬间就能完成全身覆盖的不破防御。她的力量已经成几何倍的增长,现在的她甚至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折断自己的骨头。她虽然还是比不上忍者之王或者剑圣,但她的一刀下去,也能开金裂石!

浩荡的人群走到灵堂前面,樱井七海直起身体,把力量集中在脚尖,她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眼镜王蛇。漫长的对视后,为首的老人掀开下摆,跪了下去。他身后的嫡系们跟着他一起跪下,不可一世的血亲终于向新任的外人家主低下了头。

樱井七海松了一口气,重新坐正。

为首的老人说,“逝者已去,生者节哀。”

樱井七海从旁边的小娄中取出一盏轮岛漆器,里面放着的是樱井老家主生前亲手炒制的茶叶,她也回了一礼,“承故人遗愿。”

老人恭敬地伸出手捧下那盏漆器,樱井七海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小指已经被削掉了,上面缠着白色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出红色的血迹。注意到樱井七海目光的老人凄惨一笑,带着漆器离开了。后面的嫡系们依次跪下行礼,小娄中的漆器一盏不少的发到他们手中,这是老家主唯一能留给他们的东西了,每个人都面色惨淡。

而新任家主樱井七海就这样兵不见血的收下了所有旧派的诚意,从此樱井家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将全部听从她的调遣。

那里坐着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有一个人坐在那。小辈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失去老家主已经是极大的损失,樱井家不能再进行内斗了。

樱井七海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本该有一场殊死搏斗等着她,可是在她亮刀前那群人就低下了桀骜的头。

还是源氏重工那间醒神寺,橘政宗,风魔小太郎还有犬山贺三人正在喝茶,不过已经不是家主和大家长的身份了,是以朋友的身份。他们三个中风魔小太郎年纪最大,他的头发都要白完了,接下来就是橘政宗和犬山贺,他们两个还没到白头发的地步,但是也不年轻了,只是因为体内的血统还在让他们容光焕发。

今天是顶级茶艺大师犬山贺在给他们两个泡茶。犬山贺这个人,打架很猛,可是对于花道、酒道、茶道的研究更深。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正插着一束插花,一束犬山贺亲手插好的自然清新的花,花香和茶香弥漫着。

风魔小太郎喝了一口下去,皱皱眉,“你整天插花喝酒研究茶道外加玩女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练习剑道?就你这样还是剑圣?我不服气。”

“哈哈哈,叔叔我们两个没什么区别呀,你在野山里边自己捕猎寻找毒药,极地求生不也是为了磨砺那颗心吗?我插花的时候,品茶的时候,喝酒的时候,玩女人的时候也都在磨炼我的心啊。”犬山贺淡淡的笑着。

风魔小太郎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前几个还好,你喝酒玩弄女人的时候也在磨练你的心?你觉得我信你的鬼话?”

犬山贺拍拍灰坐下来,“那只能说明我是一个天才剑客吧,不怎么用心就成了剑圣。”

这次是两条腿,一条左腿是橘政宗的,一条右腿还是风魔小太郎的,这两条腿齐齐的踹在他的屁股上。剑圣大人在地上优雅的旋舞起来,而后又轻点地面来了个倒翻跟头,衣袖翩翩,如同在舞蹈般的又站直了。他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两个,“我可是日本所有古流剑术的免许皆传,古流剑术的身法多如牛毛,随便挑一个我就能优雅地起身。”

风魔小太郎和橘政宗懒得理他了,他们一起喝着茶看向露台。犬山贺只好坐下来也喝着茶看露台外面。

“政宗先生都安排好了吗?”风魔小太郎开口了。

“安排好了,请左上部的老人们去跟那些人谈了谈,然后削掉了他一根小指。”橘政宗说的淡淡的。

“其实爱子应该也会积极加入弑神大计的,政宗先生完全可以放手让她去带领樱井家族。”风魔小太郎又加了一句。

“风魔先生放心吧,我一开始就是打算让她接手樱井家的。”橘政宗又转过头看着他,“只是恕我直言,风魔先生还叫她爱子已经不合适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她这个外人家主的位置就做的更加安稳。”

风魔小太郎还在低头喝茶,也没有声音,那杯由茶艺大师犬山贺调制的名茶仿佛异常珍贵,他要细细的品尝那样,小小的一杯茶他足足喝了五分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橘政宗看看犬山贺,犬山贺也摇摇头。

风魔小太郎又放下茶杯走到露台上,由于城市大楼间“峡谷效应”而带来的风猛烈的吹拂着风魔小太郎,他的和服大袖在风中翻飞着。他伸出双臂仰起头,大力地吸了一口气,忍者练习的呼吸吐纳法在这时候体现出来,因为他一口气足足吸了三分钟!巨量的空气被压缩在他的肺部,撑得他像是马上就要裂开了。

他又对着空旷的高处喊了一个字“呔!”巨量的空气又被他缓缓吐出。他的一吐一呐间,像是想要吸干净这个世界的空气。终于发泄完了,他转过身笑了笑,“政宗先生说的很对,樱井家主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出去。我们应该下封口令的,这件事只能由在场的人知道,不能传出去一分一毫。”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笑得很难看。

他不叫她樱井夫人,是他不想承认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不叫她七海,是不想叫这个陌生的名字——她的丈夫赐给她的名字,当然也不会叫她樱井女士,这样好像她是那个老男人的遗孀,他只是叫他樱井家主,他觉得只有这种叫法,才能最大限度的远离那个已经死去的老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叔叔啊,今天招待你们的茶道是上田宗箇流,讲究的是‘和、敬、清、寂’,你喝了两杯,一个字都没悟出来。”犬山贺苦笑着。

“再讲究的茶道都是别人的茶,只有自己喝下去的那杯,才是自己的茶道。我已经完全撇清了和爱子的关系,阿贺你还觉得不好吗?”风魔小太郎笑着问他。

犬山贺苦笑着摇摇头,你刚说撇清了关系,可你还在叫她爱子呢。他扭头看看橘政宗,橘政宗赶紧把头低下去,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

再讨论这个话题未免会更尴尬,犬山贺挑了个新话题,“樱井家主现在应该头都忙大了吧,她也不知道家族里哪些人能用,能用在哪,她还得面临堆成山的账本,老樱井家主肯定是不会好好管账的吧,樱井家旗下的商业、赌博业,那可是几乎能和犬山家持平的海量财富啊!你们不去帮帮她吗?”

“我早上就送过去一批忍者了,由纯粹的武斗派、战场指挥官、能够相人的伯乐、战术专家、防御专家、反间谍专家之类的组成,一共一百人。这些人能够帮助樱井家建成自己新的武力防御系统,包括樱井家所有辖区的防御系统。”风魔小太郎说。

“我也派了家族的神官们过去,对于宗嗣、人口、家族固定资产,地盘,行商区域进行划分。这些人应该能帮樱井家明细人口和每个人的地位,给每位成员重新编排职务。我还送了她橘家地盘上的一条商业街让她做生意使用。”橘政宗也说。

他们两个人又扭过来一起看着犬山贺,“你肯定也派人过去了吧?”

“那……肯定呀。”犬山贺不好意思的笑着,“全东京的歌舞伎町都在我手上,说实话我们家的帐算的最明白,我挑了三百个信得过的姑娘送了过去,她们能够帮助樱井家在这段时间内理清所有的老账本,包括赌场还有商业。”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们觉得我们的人会被樱井家主用多久?”橘政宗笑着问他们。

“那不如我们赌一场吧,我觉得得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才够她完全掌握樱井家,那时候她才会把我们派过去的人送回来。”犬山贺第一个举手。

“我觉得用不了这么久,樱井家主很聪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风魔先生怎么想?”橘政宗又问风魔小太郎。

“一星期。一星期之后那些人就会被她送回来了。”风魔小太郎笑笑,“樱井家主这个人,为了做成一件事,就会一直做到底。但是她对你们两个还是有戒心的,你们的人她不敢用那么久,所以就算不够完全掌握整个家族,只要掌握了七八成就够了,剩下的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慢慢处理。”

“那你的意思是他对你的人很放心喽?”犬山贺翻着白眼。

“当然,那就是当年护送她出国那批人,他们早就是她的心腹了,只是她回国后暂时在我这里存放着。”风魔小太郎解释着。

“哇!叔叔,我也想要一批能够称为纯粹的武斗派、战场指挥官、相人的伯乐、战术专家、防御专家、反间谍专家的忍者作为心腹啊!你能给我们犬山家也送一些人吗?”犬山贺拉着他的袖子。

“当然可以,我会派一批人去接管你的所有夜总会和歌舞伎听,你连账本都不用看,每天还是能像现在一样吃香喝辣,你愿意吗?”风魔小太郎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犬山贺拦住他,“我不太愿意,这样犬山家不就被架空了吗?叔叔你真是小气。”

风魔小太郎笑呵呵的把手机装起来。

三个位高权重的权贵们又开始了重新品茶,大师级别的上田宗箇流,橘政宗、风魔小太郎和犬山贺一杯一杯的对饮。樱井家的地位在这场谈话中被重新加强,在不久的将来会重新回归全盛时期。

15.

一星期后,橘家的神官们,犬山家的三百个姑娘,全都被完好的送回了本家。只剩下风魔家的忍者还在樱井家服务着,并且都各有职位。虽然这引起了不少樱井家家臣的反对,但是看过他们的能力之后,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风魔小太郎也收到了赢得的赌注,橘政宗送来了一把新的名刀——崛川国广,大概是为了赔偿他那把在酒席上砍断的加贺清光;至于犬山贺……他送来的是玉藻前的永久黑卡,他应该是害怕风魔小太郎没有了冬月爱子太过伤心,就想让他经常去喝酒吧。

樱井七海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她最近每天睡觉都不超过四小时,她和那些可以信任的人一起,在日夜不停的梳理着这个家族。无能的人踢下去,有能者补上,私吞过大量财物的旧派直接砍掉手指谢罪,然后降低在家族中的地位。需要数个月才能完成的大家族内部权力交替,她在一星期内就完成了。

家族的人当然有不满,但是他们没办法,因为嫡系们都放弃了,而且每当他们有小动作之前,他们就会收到现任家主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包括他即将想做的事和家主对他的惩罚是什么。

——那些黑衣的忍者们监控着他们每个不老实的人的一举一动。

樱井七海疲惫地揉揉眼睛,一个身影立刻走上来替她捏着肩膀,那双手的力道不大不小正合适,仿佛是按摩店的老师傅。她扭过头歉意的笑了笑,“谢谢你,隼人!明明你也很累了,还做这个。”

穿着忍者服装的隼人摇了摇头,更加细致的捏起肩来。几年前他只是风魔家的一名忍者,连名字都没有,有的只是代号。他接到护送这个小姑娘出国的任务,本来他是不愿意的,出去就等于失掉了在国内发展的机会,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被遗弃的,连带着他们也被遗弃了。

可是小姑娘是那么的好,她温柔、漂亮、聪慧,最重要的是她对每一名保护她的忍者都很好。四年的时间他们慢慢熟悉了起来,小姑娘甚至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她从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慢慢变成了一只美艳而又危险的玫瑰。虽然原本她也很好,但是隼人更喜欢现在的小姑娘,她能够保护自己了,甚至成了可以和自己原来的主子风魔家主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她在人前是那么的八面玲珑威风堂堂,可是隼人知道那都是她装出来的样子。她还是会累,可能还会哭,只是从来不在隼人他们面前。夜深人静的时候,隼人和负责守护她安全的人换班,她有时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嘴里还在说着“风魔先生你好厉害”之类的梦话。

隼人不懂前主人的想法,那个人是忍者中的皇帝,唯一一个可以用“风魔小太郎”这个尊名的人,全日本的所有忍者在他面前都只能低下头。这么威风的人,还带不走一个爱他,并且他也爱的小姑娘吗?

如果那天前主人一刀下去劈了那个樱井老家主,隼人会毫不犹豫的把樱井家的嫡系们割喉,不管风魔家会受到多大的报复。不仅因为这是前主人的命令,更是因为他希望小姑娘和前主人能走到一起。四年的共同生活,他早就把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当作亲妹妹那样看待了。

可谁知道最后是小姑娘喊停了前主人,他的每一任主人仿佛都很难让人理解。那是忍者之王和剑圣的联手啊,铲平一个樱井家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们的罪孽早就深如血海,再杀掉一个樱井家,也不过是从地狱的十八层再往下去一层而已。

这是混血种之间的战争,他们有着人的外表,却有着龙的内心——他们早就不是人了。可是小姑娘还是拦下了那一刀,她不想忍者之王杀那么多人,她不想弄脏他的手,于是她就弄脏了自己的手。这就是所谓的“爱”吗?换来两个人都那么煎熬的结果。

小姑娘,不,现在或许要尊称她为樱井家主了,她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的脸色有一丝不健康的苍白,她已经劳累了一星期了。这么大的一个家族一星期之内在她手中重新洗牌,如果不是优秀的血统在支撑着她,她早就进医院了。隼人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轻轻地盖上被子,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木门合上的时候,隼人又听见了小姑娘的梦话,她说的是“风魔先生我该怎么办呀”。一瞬间隼人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的黄金瞳不受控制的亮起,像是黑夜里的两盏鬼火。他很想把这句话录下来,带过去给前主人听听,他想让那个忍者之王知道,现在这个爱他的小姑娘的处境。可是他不敢,小姑娘严令他们不得向前主人传递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而且忍者之王如果有办法了早就过来接她了,而不是留着她一个人支撑一整个家。

他悄悄翻上房顶,抬头看着稀疏的星空。今晚轮到他为小姑娘守夜了,肉眼不可见的激光路障已经布满了小姑娘的房子四周,隼人的腰间插着报警器。任何企图踏入的人都会触碰到那些不可见的光,然后惊动他腰间的报警器。

就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他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他没有抽烟,房子内睡着的小姑娘也不会抽烟,激光报警器也没有响,可还是有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还在静静地抽着烟!他激动地转过身半跪下去,“忍主!”

世上能够悄无声息的避开肉眼看不见的激光,并且来到他身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教会他所有忍术的风魔家现任家主——风魔小太郎!他来看小姑娘了!

他起身想要下去叫醒小姑娘,可是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丝毫动弹不得,那是忍者之王的手。“别下去叫她了,我也不准备让她知道我来过的事。”风魔小太郎淡淡地说。

隼人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既然都来看她了,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她这些天怎么过来的,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人生中第一次,他不想听从忍者之王的命令,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您就打算把她这么放着不管了吗?!”

风魔小太郎低头看着他,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他挪开放在他肩膀上那只手,“你现在下去叫醒她,然后呢?”

“然后——”隼人说不出话了,小姑娘现在已经是樱井家家主了,在深夜里和风魔家主私会,于公于私都不合适,而且现在风魔家主也不可能再把小姑娘娶回家了。

可他还是想替小姑娘争取一下,他不想小姑娘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再悄无声息的走,甚至连面都没见到。他看着忍者之王的眼睛,“属下可以替您把风!”

“把风?”风魔小太郎无奈的笑了,“我要是想偷偷去见那个人,你能发现我吗?”

隼人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忍者之王想去看谁,他就能不惊动任何人的去看她。他的前主人不是没有能力来,而是选择了不来。“您不想来看她吗?”他问道。

“想就有用吗?何况我来了又能做什么?”忍者之王静静地抽着烟,他站在房顶上和夜色融为一体,像是耸立的乌鸦。

“属下觉得,您偷偷来看她,她一定会高兴的。而且就算你们保持着那种关系,她也会比现在幸福得多。”隼人说的那种关系是指情人的关系,虽然风魔家主现在不能娶樱井家主了,但是偷偷的做情人完全可以,他也不会介意,而且会帮他们守护秘密。

风魔小太郎没有说话,他的烟尾上的红点随着他的吸入越发鲜红,他笼罩在烟雾里。像是思考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开口了,“那种关系啊……真是个诱人至极的提议。可是,那样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吧,我甚至不能给她一件嫁衣。”

隼人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小姑娘最后的可能也被忍者之王抹杀了,从此他们江湖两清,再无关系。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两情相悦的人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给我说说她的近况吧,她现在过得怎么样?”风魔小太郎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最近……”隼人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小姑娘说过不要跟前主人提她的事,他顿了顿,“请您放心,我们把她保护的很好。”

风魔小太郎终于笑了起来,“很好,不愧是风魔家的前上忍首领,你能站在她那边真是太好了。不过如果她有危险的话,就给我传信吧。”

“属下遵命!”隼人恭敬地低下头,前主人的这句话向他保证了小姑娘的绝对安全,以忍者之王的名义。他高兴的抬起头,可是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腰间的激光报警器也没有响,只有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

隼人不知道的是,忍者之王临走前去了小姑娘的房间一趟。小姑娘睡的很深,因为这些天她实在是太累了。她也没有化妆,白白净净,素面朝天的,乌黑的秀发遮住了一点脸颊,像是十八岁的冬月爱子。

风魔小太郎把小姑娘脸上的头发抚到耳后,然后又给她掖好被角就转身出门了。他的手放在房门上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她说的是“风魔先生……”风魔小太郎不知道她这是醒了还是在说梦话。但是他没有回头,他害怕一回头就走不掉了。他轻轻推开房门,夜风灌了进来,他闪身出去,又关好了房门。

他在樱井家的宅院里行走,飘忽如夜色中的鬼魅。月光照耀在每个不眠的人身上,他觉得那颗“龙之心”忽然有些疼痛。

16.

风魔小太郎推开玉藻前的大门的时候,没有一个客人,姑娘们都穿着华贵的黑留袖,她们整齐的鞠躬,“风魔先生!”从和服的后领口隐约可见她们白皙美好的后背。

“今天这又是怎么了?阿贺安排的新节目吗?”风魔小太郎笑着问。

“家主正在三楼的天守阁等着您,今晚没有安排节目,只是接待您而已。”为首的女人笑着说。她走上前来挽住风魔小太郎的一只胳膊,“虽然您已经是熟客了,不过还是让我来为您带路吧。”

天守阁里没有别人,只有犬山贺一个人,桌子上摆着高度数的洋酒,他正在吃着小菜。没有带刀,也没有穿札甲,他穿着碎花小纹和服,像是居家闲散的普通人。

“叔叔你来啦。”犬山贺给他倒了一杯酒,没有用传统的日式酒盏,而是格兰凯恩闻香杯,杯中还有一颗大大的球形冰块。

风魔小太郎在他面前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我可没通知你,我看今天玉藻前直接被包场了。”

“叔叔为什么要来非要我说出来吗?”犬山贺低头喝酒,风魔小太郎还是盯着他看,他无奈地放下酒杯,“那家情人酒店是我们家旗下的。”

“原来你也知道了。”风魔小太郎终于也端起酒杯喝了起来,冰镇的十年份云顶入口很顺滑。

他们说的那间情人酒店,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但是今天有两个人一起进去了。他们在前台登记的名字是龙马修一和冬月真由美,但都是伪造的假证件。风魔家的忍者根据监控录像认出了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龙马家家主龙马弦一郎和樱井家家主樱井七海。

这条密报以闪电般的速度送到了风魔小太郎的手中,但是他看后只是笑了笑,说不用理会,然后他就午睡了。他一般是不午睡的,他这个年纪觉都少了,而且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可是他今天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他醒来后就直接来了玉藻前,他觉得今天很想喝酒。

他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作者说自己的经历。那个作者说他的女儿死了,可是他哭不出来,也不觉得悲伤,他的女儿被埋在地下,墓碑还是他亲手刻的,他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来。几个月后他路过一家商店,透过橱窗看到里面挂着好看的小裙子,不禁想到这件裙子他女儿穿上一定很好看,可是他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个瞬间他才被巨大的悲伤所吞没,他就跪在那家商店的橱窗外嚎啕大哭了起来。

本来他觉得樱井七海和谁出去开房都是她的自由,他也不会太过在意,可是当这个消息经由犬山贺再告诉他时,他才忽然觉得那种类似的迟来的悲伤席卷了他。无以复加的痛苦几乎要把他打倒在地,可是他的身份又不允许他倒下,一杯接一杯的威士忌被他倒入口中。那些辛辣的液体像是没入了无底的黑洞,他体内的龙血正在高速分解着酒精,他必须更快更多的饮酒,才能在这个该死的夜晚烂醉过去。

“叔叔!”犬山贺拦住他握酒杯的手,“要叫南烛过来吗?”

玉藻前里有一个叫南烛的女孩,她简直和冬月爱子有九分相似,剩下的一分可以用化妆来弥补。

“南烛?”风魔小太郎呆呆地看着他,“叫南烛可不行啊,把那些除了南烛的漂亮姑娘都叫过来!”他挣开犬山贺的手,又灌了一杯威士忌。

“叔叔,你醉了吗?”犬山贺担心的看着他。

“还没有,大概还能喝三瓶才醉吧。”风魔小太郎的眼底有黑色的风岚聚拢。

犬山贺只好出去叫姑娘了,除了南烛不能叫,其他的都可以,十名容颜秀丽的姑娘进入了天守阁中。

她们在风魔小太郎的身边坐下,她们的香肩半裸,姿态撩人,吐气如兰。风魔小太郎高兴地哈哈大笑,他搂着一个又一个姑娘和她共饮交杯之酒,姑娘们的唇印在他的酒杯上,脸上,衣服上留下痕迹。

犬山贺坐在一旁静静地饮酒,他觉得坐在女人堆里的风魔小太郎简直像是一头被赶出狼群的孤狼,又老又悲伤。他和每个女人都又亲又抱,淫秽的话语从他嘴中吐出,可他几乎都没有看过她们的脸或者身体。从始至终他都在看着手中的那个格兰凯恩闻香杯,那里面的冰球已经小了一圈。

有很多女人都为犬山贺哭过,可犬山贺从来没有为女人哭过。因为他有很多很多的漂亮女人,可是那些女人们只有一个犬山贺。他不知道风魔小太郎现在到底有多悲伤,可是他觉得应该和那些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女人差不多。因为风魔小太郎是不能哭的,风魔小太郎是王,王就该波澜不惊的坐在玉座上。他的麾下有千军万马,每个人都可能为他死去,他能流的只有粘稠鲜红的血液。

“真是个令人伤心的夜晚啊,不过好在世上还有酒这种解药。”犬山贺对着吊灯举起酒杯,淡棕色的酒液被照得粼粼闪光,他像是在敬那个最早的酒神。

樱井七海醒来的时候,她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份报告,那是隼人的笔迹——“风魔家主昨晚留宿玉藻前。”她自嘲的笑了笑,把那份报告撕毁了扔进垃圾桶。

她是在几个月前和龙马家主接触的,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比她大不了几岁,竟然也是蛇岐八家的一家之主。

为了扩大樱井家的安保势力,她需要采购一大批军火,并且还得要一个公道的价格,最好是能够长期合作的伙伴。龙马家就是造军火的,他们以军火业起家,为国家提供武器。鉴于这次订单数额比较大,她派人去龙马家预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龙马家主也应了下来。

他们在一家茶吧里见面,两人都是只身赴会,没有带多余的人。龙马家主出现的时候,樱井七海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他是穿着军装来的,说明他刚才可能还在某个基地训练。龙马弦一郎是蛇岐八家在自卫队中的唯一力量,他的军衔是一等空佐,也就是说只要家族需要,他随时能够提供国家级的空中武力。

从头到尾都是樱井七海在说,龙马家主频频点头,只在偶尔觉得不能接受的时候才会出言打断,好像说话对他来说会消耗生命力。经过了一个小时的单方面长谈,樱井家和龙马家终于达成了新的军火交易协议,樱井七海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接下来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就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能请你喝杯茶吗?我看你说了很久应该会比较渴。”

樱井七海这才注意到嗓子隐隐作痛,她笑了笑,“那就请我喝一杯玫瑰花茶吧。”

“你要喝玫瑰花茶是因为风魔家主以前总是给你送玫瑰花吗?”龙马弦一郎看着她。

“你调查过我?”樱井七海眯着眼,敌意在她身上显现。

“我调查每一个有能力威胁家族的人。”龙马弦一郎淡淡地说。

“那也不至于调查到那么久以前的事吧,那时候我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樱井七海等着他的答案,龙马家主的答案会影响到两家之间的关系。

“的确不至于,但是你很漂亮,我很喜欢,所以就多调查了一点。”龙马弦一郎笑笑,他对着服务员招招手,“来两杯郁金香茶。”

“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樱井七海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不太会开玩笑。”龙马弦一郎抓抓脑袋。

“无论是不是玩笑,都请龙马家主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樱井七海喝下那杯郁金香茶走了出去。

“那可不行,你还得从我这买军火呢!”龙马弦一郎追上来,他对樱井七海笑了笑,然后就带上帽子先她一步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有些像那个钢铁煅成的忍者之王。

此后龙马家主经常给樱井七海发来邀请,滑雪、泡温泉、喝酒、游泳、看演唱会、看棒球比赛、参观军事演习……樱井七海都婉言拒绝了,龙马家的军火照样准时送到了樱井家。

前几天龙马弦一郎又邀请她一起去看电影,人家的军火都送来了,自己连看个电影都不答应的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樱井七海只好答应了。

这次龙马弦一郎终于没穿军装了,不过他穿了一整套西装,领带打的一丝不苟,皮鞋擦得蹭亮……龙马弦一郎没有带她去私人影院,而是普通的影院。场地开放的时候人们一窝蜂涌进去,樱井七海穿着高跟鞋,没站稳不小心摔向一旁。龙马弦一郎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不时有人把樱井七海撞在龙马弦一郎的胸膛。他还是立得笔直,像是洪流中的砥柱,可靠又坚定。

“你准备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龙马弦一郎低下头问她,他长得高高的,樱井七海靠着他像一只小鸟。

“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龙马家主还是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樱井七海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这下她不用靠在龙马弦一郎身上了,她也可以是洪流中的砥柱。

龙马弦一郎脱下西装外套,俯身垫在樱井七海脚下,“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和我做一场戏,你看看风魔家主的反应再做决定。”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樱井七海懒得看他。

“你会答应的,因为你比我更想知道风魔家主的反应,不是吗?”龙马弦一郎笑了笑。

这场戏就这样展开了,她和龙马弦一郎在那家情人酒店里看了一下午《东京爱情故事》,连厕所都没上过。

而第二天,风魔小太郎夜宿玉藻前的消息就传到了她手中。她知道自己不该演这场戏的,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这样的话风魔先生会不会愿意来见她。

而她不知道的是,风魔小太郎只是和姑娘们喝了酒,在她们的脸蛋上亲了亲。

就像风魔小太郎也不知道那间情人酒店里发生了什么那样。

两个相爱的人,可能都是在这样的猜测与试探中渐渐疏远的吧。他们本该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可是爱情让他们昏了头,忘记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

风魔家主又去了玉藻前过夜,樱井家主又和龙马家主去了情人酒店;风魔家主在玉藻前连过了两夜,樱井家主和龙马家主连着两天去了情人酒店……密报被两家的忍者们接连着传递给自己的主人,越堆越高,到最后干脆他们两个都不去看了。看有什么用呢?你可以为一个人悲伤一千次,可轮到第一千零一次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已经没那么悲伤了。

时间如细水长流,两个人都被磨得不疼不痒,像是河里边长年累月接受水流冲刷的石头,坚硬、圆润、无欲无求。

源家来了新家主,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是已经被确认了皇的血统;

上杉家也来了新家主,还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不过继承了【月读命】的强大力量;

宫本家换了新家主,据说是个研究型人才,战斗力不高;

鬼怎么越来越多了,执行部现在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出动;

日本海沟里发现了胚胎的心跳声,7900米的海底可能正有一条龙在发育呢;

卡塞尔学院的三人组来日本了,他们潜到了深海,可是潜水器上的钢索断了,他们大概都死了吧;

昂热校长亲自来日本了,犬山贺在玉藻前接待他,可是犬山贺被人用重机枪压制,最后被活生生打死了,火化的时候烧出来两斤弹头;

蛇岐八家召开了家族会议,家族对猛鬼众宣战了,橘政宗甚至把大家长的位子让给了源家家主源稚生;

猛鬼众卷土重来,他们的最高首领竟然是大家长源稚生的亲弟弟最强之鬼源稚女;

源稚女要和源稚生在高天原单独见面,可是猛鬼众这时候复活了神,那场海啸席卷了整个东京,风魔小太郎为了保护大家长,也被重新变成最强之鬼的源稚女杀了;

关东支部背叛了,龙马弦一郎也被他们杀了;

猛鬼众得到神的残缺体了,他们就要复活完整的神了,源稚女就在红井等着他的哥哥源稚生;

……

时间过得真是快,没有了那个人的时间,快到如同白驹过隙。这么多大事发生,弑神的计划一再被打乱,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都变成了蛇岐八家这个大集体的一枚齿轮,他们必须昼夜不停地转着,才能确保那个白色的魔鬼不会重临世界。

而今天,风魔小太郎死了,龙马弦一郎也死了,只有樱井七海还好好的活着……

尾声

雨似乎停了,樱井七海收回漫长的思绪。

神社里的男人们正在忙前忙后的准备着,这些人原本是家族的神官,可是他们又披上黑色的风衣,内衬里是花哨的浮世绘,他们重新变成了蛇岐八家的暴徒。今晚没人有时间悲伤,他们是蛇岐八家最后的男人了。

樱井七海不需要准备,她被那个忍者之王保护的很好,尽管她是防御性言灵,不被保护也不会出太大问题。两架直升机从空中悬停落在神社前的空地上,这可能也是家族最后的直升机了,那场人为引发的海啸几乎淹没了整个东京。

男人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神社中走出来,被烧的焦黄的鸟居在他们头顶上撒落着点点薄樱,他们的身后是新上任的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也是源家最后的男人——源稚生。不愧是绝无仅有的皇,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可他现在看起来已经痊愈了,根本不是她这种普通的混血种能比的。

历史上从未有过这么年轻的大家长,也从未有过这么不幸的大家长,千年以降,那个白色的魔鬼终于又卷土重来,把恐惧和绝望洒满这片她曾经生活的土地上。

他们整齐有序的进入直升机,源稚生的腰间挂着源氏天下五剑中的两把——蜘蛛切和童子切安纲。他的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如果说现在日本还有谁能阻止这场灾难,大概只剩下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了吧。真是如命运般捉弄的红线啊,她在心中暗叹。

樱井七海刚走近直升机,舱门就关上了。她疑惑的抬头,源稚生隔着玻璃对她笑笑,“樱井家主是防御性的言灵吧,我的弟弟一刀就能解除我的龙骨状态,樱井家主在他面前,也只是一个稍微耐砍一点的靶子而已。”

樱井七海只能点点头,她的言灵【青铜御座】更主要的能力是增强肌肉的防御能力,虽然也会提升很大的力量,但是自从看了源稚女的战斗姿态,她不觉得能够打的到他。

“刚才我已经让神官们写好了遗诏,卸去了大家长的职位,现在樱井家主才是新的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如果今晚我们都死了,那樱井家主就是最后的防线。”源稚生隔着窗举刀向她致意。

樱井七海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时候人老了,不是说你拄着拐杖白发苍苍,而是突然有个年轻人来扶着你过马路,你才会忽然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真的到了年纪。她如同一朵美艳的玫瑰,盛放了这么多年,终于也要落下枝头。她恭敬的低下头,“祝大家长武运昌盛!”

“我已经不是大家长了,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还要去法国的海滩上卖防晒油呢!”源稚生笑笑。

“那就祝稚生少爷生意兴隆!”她也笑了笑,源稚生刚来到蛇岐八家的时候,就已经是源家的家主了,和樱井七海平起平坐的存在。那时候他只有十几岁,看着倔倔的,整天都在说着“要守卫和平”之类的话。樱井七海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小孩子,小孩子就该梦想着打败恶龙,而今天他就真的要去了。

“樱井阿姨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源稚生摸摸鼻子,“风魔家主和龙马家主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今晚和她说了这么多,应该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家吧。樱井七海很想摸摸他的头说一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可是隔着玻璃她做不到。她只能站在舱外举起拳头笑着向他说:“頑張ってください(要加油啊)!”

源稚生笑着点点头,直升机如同飞鸟急速升起,机舱中的男人们面如寒霜,为首的年轻人可征星月。

樱井七海保持着加油的姿势,直到直升机渐渐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她回过头,看见了鸟居前那棵百年寒樱。她忽然笑了笑,不是那种成年人的笑,而是那种初长成的邻家少女那种羞怯的笑。

她掠去一丝被吹乱的头发,对着那棵寒樱歪歪脑袋,“请再等我一下,我还要暂时替你照顾一下这个家。”

<下篇·完>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