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那件事

      小时候我家里穷，特别是我刚出生的那几年，也就是父亲出海的那几年，家里经常是青黄不接。我长大之后，妈妈问我说，你知道穷人怕什么吗？我摇摆头。她说怕跟人情。

      有一年，要给姑父"补生日″。所谓"补生日″，就是碰到整十的生日，亲戚，特别是娘家人，不仅生日当天要跟人情，一般在生日那年的年底，要给寿星补生日，就是要准备22双红糖年糕，然包再包一个红包，表示生活红红火火，甜甜蜜蜜的意思。

    听妈妈说，当时包个红包一般都是15块钱。妈妈把所有的钱都拿去定做红糖年糕了，包红包的钱实在没有着落了。如果没有红包是非常失礼的，妈妈是个重礼数的人，何况她和姑姑的关系又很好，这个红包无论如何是不能省的。

      妈妈和隔壁的纯和伯母，一直关系好，他们家条件也不错，当时在我们村里算首富。妈妈挣扎了很久，还是开口向纯和伯母借这15块钱。纯和伯母是个爽快人，一口应承下来。妈妈借到了这15块钱，真的算解了燃眉之急。妈妈千恩万谢过纯和伯母就回家了。

    可是没想到，妈妈前脚刚进家门，纯和伯母后脚就跟过来了，红着眼说自己借了钱后才想起这钱明天有急用的。妈妈一看这架势就明白，哪是什么有急用，肯定是纯和伯不同意。据说纯和伯这个人是有名的嫌贫爱富的主，估计是怕我们家还不上钱，不愿借。所以把纯和伯母修理了一通，逼着她把钱要回去。

      妈妈无耐，乖乖地把钱还回去。眼看着红糖年糕也做下了，却起不了身给姑父送去，妈妈只能在家抹眼泪。

    好在凑巧那天，姑姑给我送"头趟包"，说是前一段时间我第一次去她家，当时她不在家，我没有拿到"头趟包"，所以今天给我送来。这也是我们江南的风俗，小孩子第一次去亲戚家，主人家是要给红包毛巾和鸡蛋或者大公鸡的。姑姑送来的除了一个红包，还有一只公鸡。

      妈妈后来卖了公鸡，加上姑姑给我的10块钱红包，终于凑齐了15块钱。那一次，终于没有失礼于姑父。

      原来，穷人的辛酸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哇。

      每次讲起这件事，妈妈都特别感慨，她说人不能记仇，但不能忘事。她说她一直拿当年那件事激励爸爸，一定要做出点名堂来，不能让人瞧扁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