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救赎
（图片来源于网络。）
1.
还有半个钟。
小菊抬起手来看一下手腕的表。
“第一次登场，难免有点紧张吧。”娱乐部经理阿德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那是一把属于中年男子的典型声音，充满着油腻的气息。
小菊情不自禁地将头扭到一边，想要躲开与他的寒暄。
打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这个人，总是一副老练的样子，在她身边团团转，想着何时能捞上一点油水。
“新的一年又来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阿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小菊有意的疏离，还顺势将手搭到了她的肩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游离在她穿着贴身舞裙的身材上。
小菊差点没忍住想要扇他一巴掌。
不行，得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今晚是个等待已久的日子。
小菊巧妙地转了一个身，对他说：“新年愿望当然是财源广进啊。”
“哈哈哈哈。”他被她甜美的笑吸引，又觉得她纯真简单的愿望十分有趣。这种贪财的小女生，才最好控制吧。
他挑着眉毛对小菊说：“那就要看你怎么表现了。钱这事简单，好好听哥的话，保证你赚大钱。”
她沉默地露出一个职业微笑。
他心花怒放，以为这是她乖乖就范的表现。正想顺势去牵她的手。
“经理，刚刚老板在找你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另外一个舞者明欢走了过来。
阿德一听，连忙对她说：“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你好好表现，今晚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吃夜宵。”说完就赶紧跑开了。
“你可真能忍。”明欢冷笑着对她说。
“这不都是爹教的吗。”她无奈地笑笑。
“哼，”明欢鄙视地说：“你还叫他爹。过了今晚，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从此再也不用受他的控制了。”
真希望一切顺利才好。小菊看着舞台中央的玻璃箱，很快里面就会放上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据说是当初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最爱的一条祖母绿宝石项链，由上百颗钻石镶嵌而成，经过二十几个工匠前后五年才得以完工。
今天，这一条项链就要在黑市上拍卖了。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在项链正式拍卖前，将项链悄悄偷下来，带回去。为了这个任务，他们已经密谋了三个月，并顺利混进俱乐部的舞蹈团里。
明欢低头看一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终于要摆脱十八年来的非人生活了。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亲身父母，从小他只知道跟着“爹”讨生活。十八年来，那个所谓的恩人为了一己私欲，将他训练成偷蒙拐骗的好手。
他受够了，只要顺利完成今天的任务，从此就可以与他一刀两断，过属于正常人的生活。
“对好时间，一分也不要拉下。安保把项链带回去保险柜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超过了就会被发现了。”明欢告诫她。
“嗯。”她点了点头：“快开始了，去候场吧。”
2.
演员候场的休息室在舞台的侧后方，要穿过一条长廊。
明欢走在前面，小菊紧紧地跟着。
小菊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爹”的教导下，一起完成任务。他们两个人搭档得很好，从来没有失手过。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好歹有一个家。
只是，明欢不喜欢。
他心高气傲，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不喜欢受到别人的控制，更不喜欢这种偷鸡摸狗的生活。
小菊在想：离开之后，明欢还会和自己联系吗？
明欢又抬起手腕：“还有十分钟了。表演快开始了。我们走快一点吧。”
他加快了脚步。
突然，小菊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明欢：“我们要不要先去检查一下秘密通道。”
明欢拍了一下脑门：“对！差点忘记这个了。”
秘密通道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杂物房，平时很少人经过那里。他们寻寻觅觅了三个月才发现这里有一个通风口，能爬到外面去。等会成功偷到项链后，他们就从这里离开。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快走。”明欢赶紧拉她小跑起来。
杂物房离舞台并不远，他们很快就跑到了门口。
明欢把手放在门把上，刚想将门推开。小菊却一把拉住了他，并把手指放在唇上，轻轻示意他不要动。
明欢心里一紧，赶紧环顾四周，幸好一切如常，并没有人经过这里。
小菊眉头一皱，用手指一下耳朵，示意他倾听。
明欢咬了咬牙，凑近门边。
里面传来细细碎碎，时高时低的呻吟声。“啊--啊--”是一把中年男子的声音。
曾经听说过俱乐部的客人偶尔会找荒废的房间与服务员私会，难道今天撞上了？明欢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他们无奈地相视一眼。正不知如何面对这种难堪的时刻，里面却传来了求救的声音：“救命......救......命......”。
声音十分虚弱，仿佛即将被熄灭的烛光。
“天啊。”小菊发出一声惊叹。还没等明欢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了进去。
只见阿德躺在地板上，整个人痛苦地扭曲成一团，他的手紧紧地捂着胸口的位置，额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面部发白，直勾勾地看着明欢和小菊，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救......命......”
话音刚落，人就晕了过去。房间昏暗的灯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想一张脆弱的白纸，稍稍用力就会被撕得粉碎。
“怎么办？！阿德他怎么了？”小菊慌乱地回头看着明欢。
此时的明欢稍微镇静了一点，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腕的表：还有五分钟。
“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表演了。”明欢低声说。
小菊低下了头：“看他的样子，像是心脏病突发引起的心脏衰竭。最佳的治疗时间是发病后4到6分钟。”小菊也看了一下手中的表：“约莫估计他已经发病超过4分钟了，最后还有2分钟左右的时间，如果我们不救他，那他就......”
“没时间了！”明欢大喊：“我们没时间了！这一次必须得成功！我们没必要在一个无关人士身上浪费时间！而且你不是也很讨厌他吗？！”话毕，他已转身向门外走去。
明欢心里痛苦地挣扎着，他必须强迫自己尽早做出一个决定。如果今天他无法完成任务，就再也不可能离开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他不可以心软，一旦心软，就再也没有可能回头了。
半只脚已经踏到了门外，明欢回头一看，小菊仍在阿德身边跪着。
“小菊，快走。只有五分钟了，我们来不及了！”明欢急的直跺脚。
“可是，”小菊迟疑了：“他只有1分钟了，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
“我不管！”明欢愤怒着自己的软弱和迟疑，又纠结着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见死不救！这样的你，和爹有什么区别！”小菊忍无可忍，冲着明欢大喊。
明欢愣住了。
他自以为自己和那个人是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正直，善良，爱好自由却被命运安排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所以他拼命想要逃离那个大熔炉。
可是今天的自己，假如就这样转身离开，又和那个最不屑为伍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算了，就这样吧！
明欢重新转回屋内，推开了小菊：“让我来救他。你赶紧去找人来帮忙。”
小菊连忙跑了出去。
明欢学过紧急救援，他将手按压在阿德的胸口上。
20,19,18,17……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在心里默念：你快醒过来！快点！
10,9,8,7,6,5……
再不清醒，就真的救不回来了。明欢着急地额头上直冒汗。他绝不允许自己做出的牺牲白白浪费。
3，
还是没有反应。明欢泄气了，最佳治疗时间已经快要过了，人大概已经救不回来了。
2，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放弃的。
1。
明欢慢慢松开了手，阿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明欢懊恼不已：是我的软弱和迟疑害了他。
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不是我的无情，他就能活下来。我明明想做一个好人，为什么最后却会有这样的结果。
“药......”虚弱的声音传过来，明欢低头一看，阿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双眼，弱弱地举着手伸向他。
“这里有药。”小菊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回来，带着舞队的几个帮手。
她连忙蹲在阿德身边，将手中的药丸送到他的嘴里。
明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3.
明欢瘫坐在走廊的墙边，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心里空荡荡的。
阳光刚好照射在他的左手边上，他将自己整个人窝在了阴暗之中。
小菊慢慢地走过来，坐在他的旁边。
太阳慢慢落下，窗外悬挂着一轮满月。月光如此的柔和，温暖，像要把时间所有的罪恶与痛苦都洗刷一清。
明欢又看了一下手表，拍卖晚会已经开始了。
“时间到了。”明欢说。
“恩，他们临时安排了婷婷接替我们的表演。”小菊回应道。
“任务，失败了。”明欢低垂着眼角。
“没关系，”小菊将手搭在明欢的肩膀上：“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语气温暖而坚定。
“我都跟你说了吧。阿德怕被别人知道，会影响升职，每次都会悄悄在那个杂物室吃心脏药。我上次和你说你又不信我。这回出事了，你总该相信我了吧。”婷婷在化妆间拉着小菊的手，低声说。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小菊拍了拍她的手：“不过，这总归是他的私事。你还是不要到处说了，省得被大家知道，以为是你有意在背后嚼舌根。”
“哎呀，我有分寸的啦。我就只和你说过。”婷婷朝她摆了摆手。
婷婷发现小菊手上拿着一本书，好奇地问道：“《善恶的彼岸》，这是什么啊？”
“噢，这个啊，”小菊将书递了过去：“尼采写的。”
婷婷轻声念起小菊抄写在扉页上的一句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小菊看着婷婷，淡淡地笑了，手指轻轻按上回车键，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蓝色的屏幕下闪烁着五个字：
任务已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