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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关

2023-11-29  本文已影响0人  无有用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在路上】

我是他的一面镜子

                    (一)

今天一醒来我就翻开手机,首先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十分。对此,还是有些介意,因为接下来我得点开微信,回复一个朋友的信息。他负责在六点左右发一条冬泳打卡信息给我,我负责对他说早上好、好厉害之类的。也不全是被动拍马屁,有那么些羡慕的主动在里边。但这纯粹是灵魂之间的契约,却不得不在躯体的协助下完成,而我不得不参与其中,即使什么也不干,也得看着,实属无可奈何。

这个季节的绝大多数时候,朋友四点半左右起床,去到寒风大雾的宽阔河边活动少许,便投入河中搏水至对岸又返回,往返耗时近一小时,再上岸喘息休整十几分钟后回家。整个过程我都在睡梦中,只是苦了河两岸的住户,他们这帮子人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不知吵闹惊动了多少灵魂。

他常取笑我,说是待到我起床时他已经打完了渡江之战。他说得也许没错,那确实是一条两座城市的交界河,又与长江相通。我虽然不至于认为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但是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看时间时还是有点落寞。极少数时候,没收到他的信息,我便讥笑他,有时在嘴上以玩笑的方式吐出来,有时在心里发酵后自动散发,躯体和灵魂便有了复仇的快感。但我更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另一个国度逍遥自在。

就这么一个人,说出来我都不信,他的腰腿部并不太好,我的反而很好。他的灵魂以烈火之势想征服躯体,我的又何尝不是,但我的喜欢用文火,喜欢追求终极奥义,喜欢默而化之。而我擅长隔岸观火。

                    (二)

不得不说,我崇尚和憎恨的都是同一个人,对他时褒时贬,时喜时恶,要么与他战斗,要么并肩作战。如果要对胜利有所希望,除非超脱他,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很渺茫。

这并不代表我情绪起伏不定,甚至不正常,相反,由于已经习惯了,绝大多数时候波澜不惊。当然,你肯定会想到,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那些极少数时候,若是都这么心知肚明,嘴上不说出来便是自然而然了。

众所周知,他由躯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躯体意在套牢灵魂,灵魂矢志主宰躯体,它们互相指责,内斗从未休止。这么说,我倒是成了第三者。对,我们就是不折不扣的三角关系。他的两部分长期斗争的重大结果之一是催生了我,局势由二“犬”相争(取自狗咬狗一嘴毛)变为三“羊”争霸(取自三羊开泰)。由于熟知它们,我后来居上,隐隐然是领头羊。形势更为复杂,斗争更加剧烈。更为讽刺的是,我们还得一致对外,荣辱与共。

表面上我们一致对外,里面却是其中之一在斗争中占了上风做出的临场决断。对外时我们好比一座堡垒,外面只看到整体,哪里知道堡垒内部的纷争呢。即使看出了一些破绽,仍然会认为一体是常态。实际上只要耐心等待堡垒从内部攻破,谁都可以轻易地侵入。至于等多久,不得而知,恰逢其会吧。

时机成熟往往出乎意料,最近一周,我们少有地达成一致,这项建议是我提出来的。因为某种原因,加之苦于缠斗日久,我建议签订一份停火协议,然后准备一起外出游历一番。以便抛开琐碎,平静心态,在游历中消除敌意,和平协商。若谈得拢,统为一体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当然,我真实的目的是想从这个纷争的怪圈中跳脱出来,抛弃他,独自逍遥自在,反正我已无所忌惮。他居然没有意见,只说看看天气,看看路线吧。

                    (三)

接下来,我找到天气信息如下:晴,空气质量可接受,但某些污染物可能对极少数异常敏感人群健康有较弱影响;温度在3度到15度之间,体感温度6度,白天不太热也不太冷,风力不大,相信您在这样的天气下,应会感到清爽和比较舒适;晨练、晾晒、钓鱼、运动、洗车、交通指数适宜或良好,还有化妆指数为防晒,防晒指数为中等,以及路况指数为干燥,过敏指数为不易发,值得一提的是感冒指数是较易;另外,跑步、骑自行车、高尔夫、网球、滑板、滑雪等等都有预报。

我觉得已经看够了,就像看了一份不痛不痒的体检报告,有那么一丝慰籍,一点隐忧,除此之外,都多余了不是。

一切准备工作在昨天晚上都已经结束。今天是个不多见的好天气,用了四十年的躯体,状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刚刚还第一次使用太极步打了一套太极拳,灵魂终于领悟到力从根发的奥妙。他说带来的好处超过以往所能顾及身心的总和。从百度地图上看,以我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可谓四通八达,不用考虑往西是戈壁滩,往北是边界,往东往南是茫茫大洋,前路首先是熟悉又陌生的城镇与乡村。天时地利人和,目标无需明确,可以闭着眼睛上路。

灵魂早就在路上,数天前它就已经出发,逛了很远,去过很多地方,却又不得不随时回来等候。就如平时我等待媳妇孩子她们出门一样,再急也没用,只得在门里门外徘徊,自己人咒骂自己人也是有的。现在我关上门,把家关在了身后,躯体也开始出发,灵魂再次附上躯体,像大人背着个孩子,孩子在指挥大人。管他呢,我说,走吧。

                    (四)

小区里的这条通往外边的道路,外侧是一排矮小清秀的小叶女贞,紧贴小叶女贞身后的是挺拔的银杏树。银杏在初冬的暖阳下黄艳明亮,恍若营造出一个罕见的国度,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区别在于,海市蜃楼里可能住着神仙,神仙是人们所倾慕向往的极致,据传神仙的国度清静无为。而它们营造出的国度却看得人心头暖融融的,映入眼帘的是满怀希望的色彩。

那是心的颜色。或许植物也有心,虽然不被看见,却被形体的变化显露出来。这不由得使我想起相由心生的说法,躯体与灵魂显然也知晓我的想法,仿佛这想法击中了它们的软肋,它们出奇地安静。

我们默默地问好银杏和它的国度,不由自主地绽放开笑容,而它们似乎正在开怀大笑,恍惚间,它们就是一颗颗温暖的心在熠熠生辉。路途刚刚开始,我们的谈判就向前迈出去一大步,我们步调一致,对临时性停火带来的好处深表认同。

但我知道,再过些日子,银杏树的叶子将全部掉光,将迎来它们的至暗时刻,一棵棵形神俱毁,状如老叟,仿佛一夜之间由少变老,一年一度如此,而人生却只有一度。

恋恋不舍之中,它们的干净清爽与明媚,使我们相形见绌,不免审视自身。我穿了一身在家做事时才穿的旧衣服,上身浅蓝色短袄,还是五年前陪媳妇逛商场时,被媳妇吆喝着才自己选的,二百多块。下身黑色粗布裤,还便宜些。

媳妇要给我挑的那两件,一件四千多,另一件八千伍。我顺手逮了这件作为赠品的袱子,夸它看上去像真空服那样鼓鼓的有气势,拎在手上又轻若无物,穿脱起来一定舒适轻便,加上蓝色入眼梦幻般迷人,谁见谁喜欢,说得边上一直口若悬河的女销售都噤了声,直了眼。

媳妇看我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只得退而求其次,让我试一下,问我暖不暖和,我说又暖和又合体又喜欢,就拿下了。

都记得清清楚楚,倒不是记性好,恰恰相反,我是个健忘的人。不过,无论当时有几分真心,终归是用了心的,用了心的事想忘记都难。这也是我讨厌灵魂的原因之一,它把很多事都装在心里。不得不说,它与喜欢藏酒之人有得一比,讲究年份。只是市面上比它藏得年份更长的酒多了去,它这是何苦呢。

事后我不敢再随口夸一样物事了,夸得很美,结果是夸得都没错,错了也不会摆上台面上来吆喝。但有一样,它不经造,第二年再穿时就开始走样,蓝色也暗淡下去,里边白色的绒毛不安份地创造条件从一切可能的方位渗透出来。为此躯体与灵魂大呼上当,嘲讽了我许久。

不过,事情总是在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出现转机。当它从主打沦落为仆从,配合我打杂干家务活,与这条夯实的裤子配上了对,加上脚上这双陈年运动鞋,一番长期磨合后,带给躯体与灵魂的舒适度越来越高。这不,今儿个他也说,既然是出门游历,就不能带累赘,言下之意就穿这一身。它们相比楚楚衣冠,就有这点好处,也是我所喜欢的。这样一想,惭愧方淡去,简朴渐生。

我一个人出门,又有谁知道里边有三个在进行和平谈判式的对奕呢。话渣子掉了一地,还没走上几步路。现在总算出了小区门,都仿佛听到银杏们集体松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叹人类国度的繁复。

                  (五)

才出小区大门,就听到有人叫唤。定晴一看,一位气喘吁吁的老大娘正对着她的摆满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手拖车一筹莫展,原来是她老人家在呼叫支援。手拖车面前是个尺许高的路坎,她能上去它上不去。我上前一手抓头一手抓尾,生生给它搬了上去,真是不轻!完了大声提醒她说,你慢点,别闪着,不用谢。心里却在小声嘀咕,这么大年纪了,她的孩子们干嘛去了,她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不一会上了地铁,很快又上了通往五百多公里外的阳市高铁,那里有我以前生意上的朋友及部队时的战友。这一小段辗转极为难得地平静,我们没有争吵,仿佛都在一件助人的小事中得到了升华,各自为过去自己的世界里居然有战争而备感荒诞。

在列车的中部靠过道的位置坐下来,我们准备开始一番深入的探讨。这时,躯体不满座垫略有些损坏——稍向前下方塌陷。灵魂立即表示不屑,言下之意是相比从前甚至很久以前一直到刀耕火种那会,现在有这么高级的交通公具,应该万分庆幸,所谓瑕不掩瑜。这个话题就大了,我看向左前方,一个半大的孩子和她母亲正顶着一个大箱子往行里架上推,却差那么一点点力道,厢子左翘右晃,眼看就要前功尽弃掉下来。我一个箭步上去,伸手帮他们放置好箱子,又一个箭步撤下来坐好。

接下来,我们各自又沉默不语。助人为乐的事很久没做过了,今天一下子做了两件。我们并不坏,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保守地好。这个世界在我们心里既失去了多样性,又失去了纯朴性,它仿佛仅仅是一种资源,一块蛋糕,我们只想去拥有,从这个意义上讲其他人都是对手。我们是个孤立的堡垒。

这让我想起在父母膝下的时候,我如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般总是尽力为父母分忧,那时候,一个大家庭祖孙几代人甚至整个村组几乎都是互通的,形成了一个大堡垒,助人为乐极为平常,不值一提。

天气预报很精准——相信您在这样的天气下,应会感到清爽和比较舒适。

后来我们被车窗外掠过的风景所吸引,无瑕他思。初冬大自然的色彩格外惊艳,像铺展开了24色色彩笔的全部色彩,那些山头,那些平林,或是几株道旁树,入眼即画。我们无法拿人类的画与之相提并论。据说知名画家的画玄妙深奥,但眼前的画浅显易懂,美到了躯体,浸泡着灵魂,几个小时的车程轻快如风。

                  (六)

我们早就商量好,并没有告诉朋友们我已经几近破产。他们一如既往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可是,现在我随时都想告诉他们,而灵魂却极力阻挠,躯体又开始为这身行头而抱怨。

住的是景区别墅式的木质房,有单独的会客厅,他们煮好茶,请我喝茶和品尝当地的水果。躯体很享受,灵魂却不时去瞄一眼书架上的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很难受,反正我十分放松,大叙旧情。

晚餐的餐厅宽大恢宏,餐桌上的转盘能摆上108道菜。当然现在只摆了外圈,但少说也有二十几只盘子。

躯体与灵魂都经不起酒酣情热,相反,越到后来,我越发冷静,朋友们在我眼里愈加清晰。朋友里有男人也有女人,唯独没有男孩和女孩。男人有温润潇洒的也有凶猛猥琐的,女人有惊艳亮丽的也有精修内涵的。当然,吃到后来,六十度的烈酒半斤八两不等地下肚后,眼前便只剩下高大威猛的男人和气质非凡的美女了。

凡事讲究乘热打铁,有人提议去唱歌,顿时,一声吆喝,人去楼空。走出门口,我回头一望,人只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看到了散掉的宴席空空如也。那刻我觉得梦里的场景更加真实,很想去睡上一觉。

一曲唱罢,掌声如潮,数杯啤酒,方才落座。才顾上身边坐着的美女,躯体靠了过去说是方便攀谈,将醉未醉的灵魂语出惊人,直言这次就是为了她而来,我差点跳起来一个给一巴掌,奈何我睡意渐浓。美女显然也吃了一惊,她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后,有些迟疑地举杯敬酒。毕竟一直以来我们互相敬佩,是男女朋友里为数不多的君子之交。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周遭是激越豪情,内里是三国厮杀。我按住了躯体,躯体极力挣扎,我扯住了灵魂,灵魂倾力与她相谈甚欢。我终于理解了早晨天气预报中的“某些污染物可能对极少数异常敏感人群健康有较弱影响”的含义。既然他们酒后的膨胀,也不过如扩音器般把声音扩大,但终归还是普通话,何况我的劝阻已于事无补,我便也开始主动喝起酒来。这一路上思考的和平谈判正在泡汤,不过明天还有的是时间,我劝自己不必急于一时。

正当我们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时,朋友们又实施了一次乾坤大挪移,眨眼间拥到了夜市,继续喝酒。只是餐厅小了许多,菜上在了桌子中间。我仿佛从战争的泥潭中走出来,和一大盘子烤鱼对上了眼。它躺得那么舒坦安祥,仿佛掌握着开启和平安宁的幸福密码,我反复用筷子捣它,美女仍然坐在身边。和他们喝了什么酒,同她们说了什么话都抛到了九宵云外。至于躯体和灵魂,已经比安息了更安稳,每次战斗到最后,只有我还在昏昏欲睡中硬撑。此时我也仅知道我是我,却茫然不知我是谁。

                    (七)

我并不打算盘恒,第二日便辞行。相对热闹非凡的相逢,分别总是黯然失色。来送行的远没有昨日多。但还是有人安慰我,以我的能力,破产了很快可以重来。美女安慰我,昨天晚上都喝多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下次有空再来好好叙叙。我意识到我们的堡垒已被轻易地入侵过,果真是适逢其会,当然无话可说。但正因如此,堡垒得以破灭。

继续前行,早晨尚在古时的楚国,傍晚却将入古秦之地,朝秦暮楚于我早已不合时宜,却无意间反过来了,变成了朝楚暮秦。这恰如从前他看我,现在我看他,二者绝非一回事。堡垒既已破灭,现在我反而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在获胜之前,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获胜之后,我想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度。胜利只是为了拥抱和平。

从古关垭的门洞里,我看见片片湛蓝的天空,朵朵雪白的云彩,躯体和灵魂一并彻底苏醒过来,我提醒他这种天气的感冒指数为较易,他却不以为意。我们怀着同样的神圣,穿过关垭,在蓝天白云与青山绿水的牵引下,向前行去。

我看到躯体与灵魂融为一体,他健步如飞,他眼里万象归一。我将抛弃他,于他而言,或许不过是打碎了一面镜子,碎了一地虚妄,却增添了一往无前的勇气。我是他的两部分斗争的产物,结束了纷争,我也完成了使命。

顺着躯体里传来的淙淙流水声,我悄悄地走了进去。在躯体的内部,在无数微生物面前,同样有山川湖海乃至全部的现象世界,奥妙在于,所有国度都是相通的。

昨天早晨醒过来后我没有看到那个冬泳朋友的打卡信息,今天也没有,但现在我知道他正在出关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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