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过家乡的那列火车
很多年前,一列从南方驶来的火车停在了我的家乡,随着一声汽笛长鸣,火车轰隆隆驶向了远方,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尼噶。
尼噶是老冯家的小儿子,几年前,他的大哥、二哥去了南方,据说,那是一个挣钱的地方。那时,尼噶还小,父母不放心他出远门,就把他留在了身边。
可是,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贫穷限制了一切。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更别提手机了,村里的人过着最简单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拉着架子车买卖东西时双脚踏过的土地,于他们而言,贫穷之外仍是贫穷。
直到有一天,尼噶从他哥哥的话语中和带回的稀奇古怪的物件里,看到了一个别样的世界。那时的他,正青春年少,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外面的世界,对他,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他向往着,向往着有一天,走出小镇,走向美好的大都市。他闭上双眼,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年,他十八,留下一张纸条,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过的怎么样,那年他离开后,音信全无。他的父母日夜担忧,他的哥哥四处寻找,他就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
一年过去了,两年也过去了,他还是没回来。村里人猜测,他不会回来了,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三年后的那个夏天,村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高高瘦瘦,留着长长的碎发,带着闪闪的耳钉,背着一个大大的皮包,径直朝着老冯家走去。他推开门,对着里面叫了声爸妈,门内两人瞪大了眼睛,泪流满面,门外指指点点围满了大人孩子。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老人逢人就说,尼噶回来了。是啊,尼噶回来了,这个小村庄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存在。他在他家屋后的那棵大树上,装上了两个大喇叭,每天都要放着喧嚣的歌曲,那首擦皮鞋和洗刷刷成了多少孩子抹不掉的童年记忆。
尼噶回来了,可他再不是从前的尼噶,有些变化是侵入骨髓的,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每个人都懂,就是不说,他不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突然得消失,也许还会回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父母总会不时的在他身旁细细碎碎的念着,回来了好,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然而他们不知道, 他在等待着,等一个离开的机会。当那列火车轰隆而过时,他只留下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无论老人在后面怎样的哭喊挽留,他都不曾回头。
这次离开,注定了不再回来,所有人都这样想着,只有两个老人还在期待着,期待着他像上次一样,突然的回来。
他走后,村里的那两个大喇叭再没响过,只是安静的在那棵树上待了好些年。
他走后,村里的孩子长大了,村里的老人更老了,有些记忆模糊了。当有孩子问起那两个大喇叭时,老人说忘记了,忘记了他的容颜,也忘记了他的名字,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那是个留着长长碎发的男孩子。
后来,老冯家的老太婆去世了,他没回来。
再后来,老冯家的老头去世了,他还没回来。
现在,他的哥哥也已两鬓斑白,他没回来。
他走了,再没回来过,就像一只迁徙的候鸟,这里只是其中的一个落脚点,而候鸟无期,你永远无法知晓,在下一年,它是否还会归来。
当年乘着那列火车离开的人,早已回归故里。如今,从家乡驶过的列车里,是否会有他的身影,早已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