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悲怆的冻梨
那一年的春节前,迫于生计,我也赶去集市贩卖点冻货。严冬最冷的天气,白皑皑的积雪把万物包裹在它的怀里,屋顶树木都被积雪覆盖着,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或浓或淡的烟,在寒风中忽的就不见了。积雪覆盖大地,树上挂满雾凇,红仓这个小镇除了偶有看门狗的唳叫声以外,格外的寂静。
临近过年了,附近村民摆摊赶集卖些物品,人们也渐渐地出来采购和逛街了。为了生计,我也是一位摆摊主。整理摊位和货物时,一只冻梨,冻得跟冰块、石头般硬的冻梨调皮的从纸箱里的伙伴中不安分的蹦了下去,连蹦带跳的滚到了路心。我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弯下腰正要去捡回它,却马上又停了下来:有一只乌黑的小手,把那只冻梨正递给我的同时又缩回了去,并且怯生生地探着身子问我:“阿姨,你这个被我捡起的冻梨能送给我吗?我拿回去给我的妈妈吃。”
我抬头一看,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头发有些蓬乱,脸蛋圆圆的,生的非常俊秀可爱,虽脸蛋被厚厚的灰尘掩盖,但也仍旧不失天真,污垢下面的一对深深的小酒窝,脖子上的灰也是厚厚的一层,看着就是有很久都没洗过澡了。衣服上也同样的,衣角和袖口都被灰尘和泥巴抹得黑黑亮亮的,破旧的棉衣里的棉花已经消失殆尽了,仅剩的可怜的棉花与泥巴打着结,已经算不上是件棉衣了。
我迅速在记忆力里搜刮着,在附近村庄里,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女孩,应该是个生面孔。
“好的,”我想也没有想,随口就答应她了。“那你拿走吧,一只冻梨也值不了几个钱。”我挥手示意她拿走。随后,我只管打理着货物和摊位,一抬头,那个女孩站在在那里依旧没有走的意思。
我有点生气了,随口冒出了一句:“你这孩子还站在这里,你挡着我的摊位了,我还怎么卖货呀?拿着冻梨,你赶紧走吧。”我有几分不耐烦,生意人嘛就讲究个吉利,这还没开张呢!
意料之外的,那个女孩依旧纹丝不动站在那里。深深地叹息着,眼睛瞬间流出了无助的泪水。
见她流泪了,我立即心软了,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女孩。那憔悴的面容,脸上的沧桑与她的年龄根本都不相称,被寒风撕扯的头发更凌乱了,破旧棉衣里钻出的棉絮像晚秋里的蝴蝶一样,在凛冽的寒风中挣扎着,狂乱的风恨不得把她的唯一一件护体遮挡风寒的衣服也扯走。她那无助的表情立刻俘虏了我。
“阿……阿……阿……阿姨,”她结结巴巴的小声的把声音压到最低,在呼呼东北风中,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阿姨……你能再借我……10块钱吗?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还给你!”小女孩突然大声地说到。
她的这一开口震惊到了我!
此时,小女孩的话震惊到了我可能也把她自己吓到了:她紧张地把两只脚叠起来,交叉地自己踩着自己的脚。那是一双怎样的鞋和脚啊!脚上的鞋已经破的不能再破了,大脚趾是裸露着的,脚趾也被冻得通红。我的心不由得疼起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如果不是遇到急难的事情,是不会有勇气向别人求助的。但一个月也不过才7.5元的工资,还是高层的工薪,而一般也只拿3~4块钱,10块钱已经称得上是巨款了,这可不是笔小钱
我和气的跟她说:“小姑娘你怎么了?你慢慢的说来给阿姨听?别哭,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你能把我说服了,我今天就一分钱不赚,任凭自己亏了,也会给你10块钱。”
小姑娘此时泣不成声地说:“阿姨……你是个好人。我的妈妈……得了肺结核,已到晚期了,我们家的钱全给妈妈看病了花光了,我的爸爸也跑掉了,丢下我和妈妈,我的妈妈如果再没有了,我就没有家了,妈妈这两天发病了,咳得厉害已经没有钱买药了还高烧,昨天夜里烧了一夜,我的妈妈怕是活不成了,妈妈说她心里烧的难受,想吃点凉的东西。阿姨,你能帮帮我吗?
这是我所见到悲催无助可怜的一个孩子,也是我见到过最心酸的一家,支离破碎的,摇摇欲坠。她的妈妈的可能是活不长久了,她的妈妈一旦离开这个世界,那女孩怎么办?
孩子的话让我心头酸酸的,于是我把我的摊位大概的整理了一下,又拿上了其它的一些零食和水果,让这个女孩子给我引路,经过十来分钟的路程,七拐八拐的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废弃的破房子,我心想:“这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家了吧?”
门的半边使用玉米杆、破麻袋片和雪混搅在一起的,另一边是几件破旧的废棉袄遮挡着的门,门槛也是厚厚冰、脚下是厚厚的一层冰、脚是根本站不稳的要扶着墙走路,屋里没有像样的摆设、女人枕头边有一个破碗,屋内取暖的东西都没有,破饭桌上厚厚的一层灰、碗里的水都是结冰的,那个冰与碗坚实地结成一体,筷子是用树棍削的弯七柳八的,炕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似的、奄奄一息的女子,盖着破的不成样子的被子,身下是火炕的灶口,余火的火星还在一闪一闪的,我想着应该是小女孩临走前给她的妈妈烧的,炕上一定是小女孩的妈妈了,第一次看到这个家庭的状况,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这样的家庭,我所知所见到她所有的心酸,这个女孩子的命运是如此悲怜凄恻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那么我心里是相当震撼的,我必须竭尽全力的去帮助她们,或许这已经不是一次简单的帮忙,而是一次拯救。
她妈妈躺在炕上奄奄一息地问:“妮,是……谁……呀……?
“是一位好心的阿姨。”小女孩铜铃般的声音回应着她的妈妈。
“你给阿姨端个凳子过来,让阿姨坐下。”妈妈。
“嗯,我知道了,妈。”小女孩回答。
因为有传染病,我没有近距离靠近她,所以我用袖子捂住了嘴巴,因为我知道这个是通过呼吸来传染的,我就跟这个在病榻上病危的妈妈简短地聊了几句,我可能年长她几岁,但她看着显得更沧桑些,她想爬起来给我跪谢,我便和小女孩阻止了下来,她就哭诉着:“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我这个女儿,她即非常的乖巧,又懂事儿,希望就是以后能拜托个好人家收养她,我走也就放心了,她是我唯一的牵挂。”
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又来得这么意外,让我有些束手无策也有些惊慌。但是大脑却不经思考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那个女人过意不去,执意让我留下,她吃力地从炕上爬起来,艰难地打开床尾的一个不大的小破盒子,打开一层一层的破布,把她家中唯一值钱的,娘家带来压箱底的一只手镯赠予我,我说:“我不要你这个,这是你自己唯一的家当,你留下吧,或者留给你的女儿她更需要。”
我安抚了病榻上的女子,内心真的是五味杂陈,当我再次回到我的摊位时已是下午了。
回想起女孩子弯腰拾起那一个冻梨的瞬间,我、那个小女孩和那个弥留的女人,就交织在一幅画面里了。
那个小女孩、还有她的娘悲怆得就像掉在地上的那一只冻梨,她从生活的美好及人生的幸福里跌落下来,无论经历过了什么,都是有不尽的心酸与痛苦。我带着沉重的心情收摊的时候,这条街上已经一户摊主都没有了。我走在孤寂的夜空里,看着跟在我身旁的苦孩子,看着手推车和我自己的影子,我的心是说不出的凝重与踏实:咬紧牙关向前拼吧,明天是个明媚的艳阳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