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偷偷给你塞钱的人

好友的外婆去世了，她哭着对我说，我没有外婆了。听到她如此伤心，我却不知如何劝慰。心里面不禁暗自庆幸，我还有外婆呢。可是，我的外婆又还能陪我多久？心中也默默地黯淡下来。

整理家里的柜子，翻出儿时的一箱日记，里面有一篇就是《我的外婆》，将自家外婆形容得凶神恶煞，还格外偏心，妹妹吃过桔子以后乱扔橘子皮，不分青工皂白就讲我痛骂了一通，而且丝毫听不进我的辩解之言。估计当时的我在万分恼恨之中记下了外婆的“恶行”以抒我心头之恨。现在看来，心里觉得好笑得紧。笑着笑着心里面一件件地浮现起儿时的往事。

外婆的脾气的确是颇为暴躁的，嘴硬心软，心肠却软得很。我和弟弟妹妹们虽然被骂的多，心里都清楚她只是骂一骂而已。同时深知要紧紧抱住外婆的大腿，以防爹妈的棍棒真的落下来了好依靠她的庇护。不知何故，爷爷奶奶对孙辈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溺爱的。当年，教育自己的儿子女儿时打也打得，骂也骂得。轮到孙辈了，却是绝舍不得打的，看见自己的儿子女儿揍孙子也是要骂的。小时候手头总是紧的很，每天连五毛钱的零花钱都是没有的。小孩子却总是馋嘴的贪玩的，每每望着小学校周边的小吃店流口水，看着店里新来的玩具不忍放下，总是忍不住扣下自己坐公交的钱步行回去。即便是这样，也常常有不够的时候。外婆的钱包常常成了我们的目标，偷拿是没有的事情，但必然死皮赖脸的跟外婆讲看上了什么东西。外婆总是疑惑重重地问，对学习有用吗？我略有迟疑的答之，有用的。小孩子真是幸福，五毛钱一块钱就能收获满满的快乐。

外婆的厨艺颇为精湛，即使是家常菜也做得有滋有味。为神马我现在是一个吃货？因为我的嘴巴从小就被养刁了。外婆做的鸡汤，必须选择自家养肥的老母鸡，闻之有浓浓的鸡油味，喝之却丝毫不觉得腻，也不知道她放了什么佐料在里面，既有鸡汤固有的醇厚，又有些许淡淡的辣味，既下饭又养人。逢年过节，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一锅鸡汤，暖暖的节日氛围一下就出来了。外婆做得鱼汤非常漂亮，汤色纯白如牛奶，丝毫没有腥味，非常爽口，上面飘着翠绿的莴笋，我和弟弟妹妹们常常要抢着喝。以前，她在老屋里做饭，用的是土灶大锅，每次煮饭都会有锅巴，有一年生日的时候，她揭下来完整的一张锅状锅巴，微微泛黄，焦香扑鼻。过年的时候，她在锅里炸着丸子，我必主动请缨为其添材加火，主要动机不过是垂涎刚出锅的丸子，她炸一个我吃一个，妈妈定会呵斥，外婆倒是开心地说，不要管她，我看她今天能吃多少。我吃得当然没有她炸的快。当我打起饱嗝，她还要嘲笑我说，再来几个？就吃不动了，哎，你也就这么点用！对了，过年的时候，外婆一定会去大采购，买很多糖果和点心回来，每每此时，我和弟弟妹妹们都翘首以盼，掐着指头算她会哪天去啊，买回的东西藏在哪里呀。估计当年令外婆非常头痛的一件事就是如何提防我们这些小家贼。

外婆不识字，没有文化，我想和她进行精神上的深层交流几乎不可能。即便只是一个农村妇女，她也是颇有自己的性格的。比如，她顶爱看电视剧是，诸如哑巴新娘，京华烟云，大字不识一个，情节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看完之后是要发表评论的，开心地时候笑伤心的时候哭生气的时候是要骂人的，和现在看韩剧的同志们并无区别。她是不屑于和左领右舍的老太婆们嚼舌头的，这事令她觉得逼格很低，可是她谁谁都知道附近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她去卖菜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什么时间段去卖，一次卖多少量，卖菜的价位。所以，她的菜卖得最好，老太婆们都请她帮忙卖菜，她对此颇为得意。她也挺臭美的，老了也要好好梳头好好穿衣。可是她现在病得厉害，生病让她整个身体浮肿得厉害，隔壁的老太婆说她胖，她生气得很，“我哪有她胖！”。生病是对身体精神的双重折磨。疼痛让她恨不得立马去死，可又让她非常害怕死亡。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枯萎。好在她坚强地很，一次次地拒绝了死神的召唤。

外婆的爱是蜜糖一般的滋味。你知道蜜糖虽好，吃多却是会坏牙齿的。可是，你就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味那种感觉。那个在你幼年的时候，偷偷背着你父母给你吃零食，偷偷塞给你零花钱，偷偷带着你出去玩的人，用一种满足你任何愿望的方式表达他的爱意。那个待你成年以后心心念念等着你去看他的人，讲好吃的东西一一攒下等着你来给你吃。每次听到你要来，拖着年迈的身躯开心地去买你喜欢吃得菜，却只是看着你吃的人。那个人，是我的外婆，是你的奶奶，是他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