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间129 | 希阳《天长地久》：时光自己有脚，倏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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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感悟】希阳

《天长地久》

总是听她讲她的母亲，美君，我因此知道了淳安千岛湖的历史。

看她的《目送》，看她的《亲爱的安德烈》，可知，现在安德烈已经成年，开始工作，不是少年了。

时间就是这么倏忽而过，当你喜欢的作家开始变老，当她笔下的人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

亲爱的我们，是否已成长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喜欢龙应台，每本书必买，因为她有柔情，有激荡，她对亲情的柔软，她对社会的尖锐。

她对于上一辈的亲近和亲身经历，对于家国山河总有一份责任的输出。那么我们这一代呢？没有这份天然的责任，是不是就此断层？

【读书摘抄】

《天长地久》

强烈的思念蓦然袭来，毫无准备地，我眼泪潸潸，就站立在轰轰隆隆的火车声里……

所有的战争流亡者，都以为只是暂时避难，其实却是与乡土山川的诀别。不是自愿的舍弃，而是乡土从自己的胸膛被拔除，被撕开。失乡之痛，思乡之初，成为许多小说家永远的文学深泉。

我们如何对待曾经被历史碾碎了身心的亲爱的上一代？我们又如何对待无话可说、用背对着你但是内心其实很迷茫的下一代？

在时光的漂洗中，我们怎么思索生命的来和去？

上一代不会倾吐，下一代无心体会，生命，就像黄昏最后的余光，瞬间没入黑暗。

为什么我就是没想到要把你这个女人看作一个也渴望看电影、喝咖啡、清晨爬山看芒草、需要有人打电话说“闷”的女朋友？

你的眼睛里好深的虚无，像一间屋子，门半开，香烟缭绕，茶水犹温，但是人已杳然。

人生的曲折路，看不到尽头，也猜不到下一个弯向左向右。

你站在山头，往回看是零岁到六十四岁的波涛汹涌，滚滚红尘；往前看，似乎大道朝天、豁然开朗，却又觉得它光影明灭、幽微不定，若是极目凝视那长日深处，更仿佛看见无尽的暮霭苍茫。

夜雨狂歌如梦。

集体压抑的愤恨和民族悲情是独裁者的温床。

“虽远为慰，过嘱。卿佳不？”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最舒服的地方是自己家里。

那一年，圣诞节那种像奶油蛋糕过度甜腻的气氛充满在空气里。美国人毫不遮掩，就是爱甜腻，甜腻就是人间幸福。

我是个穷学生，一杯咖啡都有点负担不起，但是大雪初落的纽约街道实在太冷了。看见这家咖啡馆，迫不及待就踏进来，暖气像猫一样热融融地扑进杯里，咖啡香气缭绕在人们愉快的喧哗中。

突然热泪盈眶，眼睛就簌簌滴进咖啡里。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两代之间的“质量时间”，并不仅止于给予下一代的孩子，还在于回首上一代的父母，这将是一辈子要坚守的幸福仪式。

当每个人的皮肤都吸饱了幸福能量，暮色才一层一层薄纱似的逐渐收拢。

我走出服饰店的样子，可能像一只刚刚被训斥的老狗，眼睛低垂看着自己弄脏的爪子。

美君二十四岁那年离开了家乡，从此关山难越，死生契阔。她不知道，为了建水坝，家乡古城没入水底，三十万人迁徙，美君的母亲从此颠沛流离，尘埃中辗转千里。

历史的忧愁仿佛湖中水草，在天光水影的交错中隐隐回荡。

在台湾的咖啡馆里，一个人坐下，四周满座是喧嚣开心的年轻人，我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在欧洲的咖啡馆里，却发现很多白发红颜的老姐妹自在闲散地坐在那里，或独处，或群聚，和四周的年轻人自然和谐地成为一道风景，那感觉真好。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八日，为了对付占据武汉的日军，为了“测试”刚生产不久的燃烧弹，美国出动了八十九架B-29轰炸机，飞到武汉上空，丢下五百吨的燃烧弹。武汉百万民居大火焚城，烧了三天三夜。燃烧弹的特点是，火力把周围的空气瞬间吸光，方圆之内的人，窒息而死，发肤尽焦。

机会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情人，也许宠爱过你，可是一旦转身绝不回头。

多年的浪迹，流动、暂居、旅寓，已经是我的心灵状态——我永远是个过客，在嗒嗒马蹄声中到来，情着前一个城市的记忆，期待这一个城市的热烈，准备下一城市的启程。

人生的聚，有定额，人生的散，有期程，你无法索求，更无法延期。

你以为落日天天绚烂回头，晚霞夜夜华丽演出，其实，落日是时间的刻度，晚霞是生命的秒表，每个美的当下，一说出“当下”二字，它已经一笔勾销。

总是在机会过去之后，才明白，我必须学会把暂时片刻当作天长地久，给予所有的“旅寓”以“家园”的对待。

眼眉低垂，一呼吸一落步，花影间，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有千万个原因蹉跎，我们有千万个理由不给，一直到你们突然转身，无语离去，我们就带着那不知怎么诉说的心灵深处的悔歉和疼痛，默默走向自己的最后。

你们走后，轮到的就是我们。

而且，就在当下，因为，人走，茶凉，缘灭，生命从不等候。

他送给我一株开着碎条红花的小树。等他走了，我就端了张椅子，坐在小树前，趁着夕阳温慢的光，仔仔细细地端详。

或许乡音和少年时的音乐是一条温柔的绳索，勉强能拉住你，让你不至于直直坠入孤独的深海。

上一代、下一代，和你自己，就是那相生相灭的流动的河水、水上的月光、月光里的风。

时光自己有脚，倏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