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乡情乡韵》书友推文《流年似水,岁月如歌》

清河随笔|回家之路

2023-01-29  本文已影响0人  印记_成长

文|清河

题记:中国人常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回家之路,可能充满艰辛,但满是温情。

不同时期,对回家有着不同的理解。人到中年,想到回家,脑海里顿时像过电影一般,涌现出许多的画面,生动而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1

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时节。在崎岖的山路上,一个长着圆圆脸、个子矮小却又圆嘟嘟的少年,斜挎着黄书包,和许多同龄小伙伴一起,蹦蹦跳跳沿着陡峭却不规则的石台阶向上行走,他放学回家啦。

山越来越越高,少年似乎把其他的小伙伴都"送"回家了,崎岖的山道上,踯躅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偏离了正在行走的小道,向几乎没有路的山林掠去。随着他灵动的脚步,他迅速来到了一棵牛奶奶树跟前。

树上挂满了牛奶子果,有些已经成熟了,透出了诱人的紫红色。少年咽了咽口水,小心从树上摘下几颗,迫不及待扔进嘴里,一股纯天然酸甜的刺激着他的味蕾,圆圆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程序般地,他从黄书包里取出中午带饭的搪瓷缸,把成熟的牛奶子果子一颗一颗摘下来,放进里面。不一会儿,所有的成熟果子已经尽收缸中。

他深情地凝视了一眼这棵树,又朝着更深处的山林进发……

这不仅是一条放学回家路,更是一段馋嘴少年觅食旅程。少年深谙大山馈赠之道,在不同时节总能寻觅到让他大快朵颐的美味。

2

夜色黄昏。水库旁边的公路上。

一个背书包的少年,不时用脚踢着石子儿,不紧不慢地走着。孤独的身影,在斜阳的映射下,拖出一道瘦瘦长长的影子。

还是那个胖嘟嘟、矮墩墩、圆乎乎的少年,他长高了一定点儿,已经在镇上的学校上初中了。每天从学校出来,走过一长段大路,再沿着公路走到村里,最后再爬上一大坡小路,就是他的回家路。估摸着全程有六公里左右。

少年的脸,板得平平的,眉头紧蹙,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他形单影只地走着,身边少了同龄小伙伴,因为他们有的早就骑着自行车,绝尘而去。

少年也想拥有一辆自行车,曾经向因父亲提起过,父亲没有立即同意,抽着大烟袋子,烟雾像云朵一般绕悬在他红褐色的面庞良久,还是轻轻地拒绝了这个在少年看来合理得不能再合理的要求。少年的内心,有了不开心的种子。

有好些个傍晚,少年故意慢悠悠游荡着回家,摸黑才回到家,他天真地以为这样能够博取"狠心"父亲的同情,遂了他想要自行车的愿望,然而一切也是徒劳。

慢慢地,少年也就习惯了回家的路。到冬天天气冷的时候,都是去距离学校比较近的亲戚家住宿,自行车也就变得没有必要了。

若干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已经是中年的曾经少年和父亲谈起这个话题,父亲依然抽着旱烟袋,烟雾萦绕着他已经满是沟壑的面庞良久,他的眼眶湿润,声音哽咽着说,他觉着有点对不起儿子,没有满足这个愿望,但那个时候儿子确实个子矮,如果骑自行车走在水库边的公路上,他实在放心不下。已是中年的少年不由得眼睛湿润。

而今,中年的他可以随随便便在操场上跑步十公里,内心其实对曾经走路上下学的日子心存感激。

3

九月,开学季。校园里,繁忙而又充斥着新的面孔。

在县中学的相近两个班级,有一对从小学一直同学的叔侄。辈儿低的是那个圆嘟嘟的少年,虽然长高了一点,但长高得不够明显,和同龄同学比起来,还是个"小不点"。两人结伴来到县城上学,面对陌生的环境有点不太适应,于是他们相互照顾着。他们觉得,在同学面前称呼"叔叔""侄儿"的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约定相互寻找有事的时候就以"铛"为号(作者注:此乃弹舌发出的声响)。

"铛!"随着清脆的声音,叔侄俩又见面了,这次他们"密谋"了一件大事情——回家。其实,开学也才一个星期,他们实在是想家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五点多钟,他们起床,奔向汽车站,可算是赶上了开往镇上的第一班汽车。随着汽车在崇山峻岭间穿梭,他们的心早已飞向家中了。

八点多,慢悠悠的汽车终于稳稳停在了镇汽车站。他们没有停歇,立即大步流星往家走,因为从镇上开往县城的最后一班车是下午一点半。

叔侄俩家住的不远,中间隔了一道山梁,于是约定先去叔叔家。到了却发现他父母不在家,问邻居方知他们在给侄子家收水稻。于是,二人撒丫子跑到侄子家。

在水稻田边,二人都见到了他们想念得不行,此刻在热火朝天劳作的父母。时间的指针指向十一点。

简短的几句寒暄,就安排做饭的人给两个学生端来点已经做熟的饭菜。二人赶紧快快地吃了饭早午饭,告别父母,又踏上了返校的路程。谢天谢地,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或许是单休回家的路程太辛苦,或许是这次经历产生了神奇功效,或许是适应了高中的学习生活,叔侄俩上学期间,没有再萌生特别强烈的回家情愫。

日过境迁,县城到镇上的路越来越多,越来越直,可选择的车次和方式越来越多,可唯独把这一次回家的印象深深刻进了脑海。

4

朱自清先生散文《背影》描述的火车站,也是青年第一次去乘坐火车回家的火车站,南京浦口站。

终于放寒假啦!

青年迫不及待背起行囊,带上早已定好的小硬牌牌火车票,当然不会忘记带上用节省的补助给父母买的两只咸水鸭和其他土特产,出门而去。

一路转公交,乘轮渡,终于抵达了浦口车站。只见得广场上人山人海,满是背着行李等待回家的学生和打工人。当大学寒假邂逅春节,于是就有了一个特别的称呼——春运,回家的旅程注定不平凡。

上得车来,青年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背囊,静静等待着火车启程出发。

"咣当,咣当……"火车鸣响汽笛,悠悠然出站,载着青年和一车乘客朝着距离家最近的终点——成都驶去,计划行程39小时。

当列车行驶了一段,青年发现车厢里依然人挤人人挨人,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火车票还有一种称为"无座票"的种类。为了回家,现场购票能买到无座票,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早知道,在上个世纪90年代,高铁、动车连名称都没出现,绝大多数人是舍不得乘坐飞机或者卧铺出行,慢悠悠、见站停的绿皮火车是大家远行的最优选择。一票难求几乎是那个年代的热词。

无论什么人,站功总是有限的,腰酸背疼腿抽筋,让人难以忍受,于是就乞求旁边座位的人往里面挪一点,坐上半边屁股,稍微注意一下。

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是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样卑微的请求总是难以拒绝。然后大家聊着天,说着话,彼此也就活络起来了。于是三个座位挤着坐了五个人,两个座位的挤着坐了三个人,实在挤不下了,把行李放在座位旁,再挨着坐下。第一次乘坐长途火车的青年感觉到自己多座位越来越逼仄,还感觉到来自两端的压迫感。他突然惊奇地发现,原本站在车厢里的人,全部坐下了。大家悠闲地吃着东西,抽着烟,车厢里烟雾缭绕,充斥着一股复杂的味道。他数了数两排座位中间的隔间,我滴个去,10个座位,居然坐下了整整二十人。

吃喝拉撒,自然规律。坐久了,青年想去上个厕所。于是他从座位上艰难地站起来,使劲把腿从腿丛中拔出来,一路说着"打扰""抱歉""借过""不好意思",穿过重重阻碍,终于到了厕所边。殊不知,厕所里也有两个人"霸占"着,独立空间,虽然味道一般,倒也独享静谧。

好不容易完事了,又是艰难的返回座位之旅。虽然寒冬腊月,一趟下来,真是一身大汗啊,若不是提前规划,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座位,青年大学即便是勉强坐下了,可是双足却再无立椎之地了,腿影重重,可就是容纳不下他的那双腿了。于是就坐在靠背上吧,还能尽享满车厢的人生百态。

即便如此拥挤,神奇的是,乘务员的卖货小车却能畅行无阻。随着乘务员有韵味的叫卖声:啤酒饮料矿泉水,香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走道上或坐或卧,或睡着或醒着的乘客纷纷起身,卖货小车平稳地从满是厚厚一层瓜皮果核的地板上穿过,乘务员还不时停下来收钱找钱卖货。

一站又一站上客下客,身边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同行者,可车厢的拥挤好像没有怎么缓解,倒是地上的垃圾越来越厚了。每次历尽艰辛去上厕所,都觉得踩着厚厚的地毯一般。

出江苏,到河南,进陕西,越秦岭进四川,终于快到终点站了,车上的乘客终于稀疏些了。绵阳到德阳途中,乘务员开始忙碌中打扫卫生,清扫垃圾。青年甚觉奇怪,问之:一路上都没有打扫,何必打扫?打曰:进站要检查,否则要罚款。原来如此呢。

计划39小时的旅程,免费附送几个小时,历经44小时终于到了成都。青年实在没有劲头再去乘坐12个小时火车去重庆了,于是选择搭乘成渝高速大巴车。

高速大巴没有超载,座位也很舒适,青年放好背囊和装着两只咸水鸭和其他一些特产的手提包,不一会就酣然入睡了。

突然,青年被喊叫声惊醒,迷迷糊糊地得知,乘坐的大巴抛锚了,大家需要转乘另外的车辆前往目的地。稀里糊涂地,他抓起行囊就去了另外一辆大巴。直到这辆大巴开出去许久,他才想起把装着咸水鸭和特产的袋子落在抛锚的车辆上了。

到了重庆,又是一番波折,才抵达家里,青年满是疲惫,饭也没吃,先睡他个昏天黑地。即便睡在床上,睡梦中依然觉着在晃悠,耳畔响起"咣当咣当…"的声音,还有点懊恼那遗失的咸水鸭和特产。

这样的旅程,伴随着大学四年,给青年留下来后遗症:开始领工资后,但凡有一点办法,他绝不坐硬座出行,无论远近。伤了心,伤了身,伤了神了!

5

四年大学生活,青年被分配到古城西安工作。虽然似乎地图上距离家长的距离近了一些,但中华南北分界线的巍峨秦岭,依然是回家路的一个巨大屏障。

好在,青年可以乘坐一站式抵达重庆的列车了,出西安,过宝鸡,翻秦岭,经汉中,或成都直达重庆,省去了中途转车的繁琐,免去了所带土特产落在半道的尴尬。

车虽然依然是绿皮车,时间还得差不多接近30小时,可乘车的青年每个月有了大几百块的工资收入,和曾经几十块的补助有着天壤之别。曾经坐硬座的伤害深入骨髓,他也豁得出去"斥巨资"买卧铺票。

殊不知,舍得花钱买票和买得到票是两回事。也是这几年,青年才知道三十六行,还有神通广大的"黄牛"存在,他们助人为乐,收取辛苦费,少则三五十,多则百八十。至今也弄不明白,明明窗口没有车票,他们却能买到票。那几年可没少麻烦他们,他们也很乐意帮忙。

直线六百公里左右的距离,列车蜿蜒盘旋要28个小时,确实有点让人糟心,所以基本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成都站台上卖的盒饭比较美味可口之外。

后来,有消息称,要修建西安到安康的铁路,如此这般,行程可以缩短到12个小时左右。于是乎,青年心里充满着期盼。

盼望着,盼望着,当青年步入壮年,西康线通车了,回家的路只需要12个小时左右了。上得车去,美美的睡上一觉,精神抖擞下车就到了。以至于,无论我他带多么重的行李,到菜园坝火车站都有足够的劲儿背动提动,让那些在全中国独具特色的火车站里寻活儿的"棒棒"少了生意。

或许,菜园坝火车站就是全中国火车道路的终点之一。因为这个火车站是个死胡同,单向进站,出站则需要调换车头方向开出去。印象中,原来的襄樊火车站也是如此,再也没有见过别的同类大火车站如此。

乘坐卧铺,基本没有遇到人满为患的情况,因为无论怎么超载,不能让几个陌生的人挤着睡吧。

再后来,亚洲第一的秦岭终南山洞穿,高速公路也方便了。再后来,壮年变中年了,到重庆的动车、高铁开通了。回家的路顿时变得选择多样,方便快捷起来了。

现如今,无论何时需要出行,都可以方便抵达的出行方式,而问题是是否有出行的时间。只要"架势"出发,神州无处不通达。

据可靠消息,不绕路到重庆的高铁已经开工建设,希望着,中年在变成老年之前,可以实现吃完早饭坐高铁吃午饭,再坐高铁回西安不耽误吃晚饭。

相信可以!

6

从山脚下的村里到中年的家,曾经有一条不规则石板小路,中年还是少年时候,一天蹦蹦跳跳走几个来回都不在话下。

后来,邻居个人出资把公路接上去了,于是周边的若干户人家出行就走公路而舍小路了。小路也早已湮没于越来越繁茂的树林中。

现在中年回家,偶尔也会从山脚沿着土公路走回家。路不长,也就两公里左右,但弯多坡陡,走上去也得半个多小时外加一身毛毛汗。只不过,独自步行的行为,一般仅限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白天,因为夜晚走这段路的体验不太美好。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中年应昔日小伙伴的邀约外出到镇上吃饭喝酒,酒酣耳热话多,不觉已是半夜。小伙伴开车到山脚下,公路因为雨水冲刷无法再上行,中年看了看依稀的月光,壮着胆前行。

手机的电筒照亮的范围有限,更显得照不到地方的幽深与黑暗。月色并不明亮,根本照不亮远处的路,却让树影的轮廓影影绰绰,徒增几分神秘。山风吹过,树林竹林婆娑起舞,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这种声音渗入中年的耳朵,他突然感觉有些惊悚,晚上席上的辣酒顿时转化为冰冰的汗水流出。他突然觉着有些害怕。

中年终于转过第一道弯,正好是一户人家的墙角。站在墙角边,他望了望向上的路,还需要转好多个弯,不宽的公路被树影和夜色沉沉笼罩着,透着一股鬼魅和阴森。他还知道,在公路两旁的树林里,还安放着好多的不同时代的亡魂。其中有几个,有中年曾经熟识的长辈,也有曾经一起玩耍过的同龄。纵使一贯是无神论者的中年,也就得有些毛骨悚然,不敢继续向前。

中年站在别人家的屋旁,进退维谷,给老年父亲打电话,可怜兮兮说害怕,请求他老人家下来接。

又过了一阵,中年估摸着老父亲已经走下来一段距离,才深吸一口气,只盯着手机电筒照亮的范围,闷着头向前走,根本不敢看旁边树影的轮廓。

感觉过了好漫长好漫长的时间,中年听到了上方传来了"喂"的声音和和看到了半空中手电筒的光柱,知道父亲就在不远的上方,赶紧发出"哦"以回应。父子俩"喂""哦"的声音划过夜空,穿透了黑黝黝的树影,越来越近,中年心里是踏实的,大步流星向上走,心里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恐惧。

不知道,老父亲夜晚独自走过边上不时有老坟新茔的路时会不会害怕。但他肯定知道,他儿子因为害怕在等待他给壮胆。

当中年还是少年的时候,他认为青年的父亲是他的天,无所不能。殊不知,少年变中年时,已然是老年的父亲依然是他的天,在黑夜里为他壮胆,是他心灵永远的港湾。

2023.1.30日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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