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认识的最后一个瑶族神婆

    盘沬泱小我一岁，93年的，瑶族。她母亲是我们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神婆，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奶奶说这就是神婆的宿命，她奶奶也是在她妈妈差不多这个年级去世的。

    盘沬泱没有父亲，至少大家都说她没有。我奶奶说好像所有的神婆都没有父亲。她们像是无端端生出来的一样，这种命运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很不吉利。我从小就听说了很多个关于盘沬泱家族的故事，她家的故事在每一个村口，每一个插秧人，每一个火堆旁被旁人反复咀嚼，像连续剧一样，都是唾沫星子组成的剧情。比如谁谁谁喝了一口盘沬泱家的井水，大病就好了；她奶奶曾经帮助一个当官的改过命，后来那个当官的一路升官发财仕途坦荡；她家厨房里放的几个陶罐里装了很多个她妈妈抓到的鬼等等。她在我的心中太立体了，立体得好像我从小就认识她一样。但其实在读小学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妈妈去世后，她被她们村子里的人寄养在瑶族的村公所里，他们瑶族小寨离我们彝族寨子有一两公里，每次我去镇上赶集都要路过瑶族小寨的村公所，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们寨子是没有幼儿园的，所有的孩子一读书便是直接读了一年级。周围的壮族、瑶族、傣族、苗族寨子的同学都要聚到我们彝族寨子上课，因为我爸是周围寨子里唯一的 一个老师，教室就是我们彝族寨子的村公所，两层楼，黑瓦房黄泥墙木板楼梯，雨天漏雨冬天刮风，极其简陋。在一年级上学的前一天，我爸爸对我说，盘沬泱会是你的同学，你要离她远一点。

      一想到要见到盘沬泱，我们整个班级都是蠢蠢欲动的。我问了我隔壁桌的瑶族小姑娘盘丽在她们村里有没有见过她，她说就见过一面，她在村公所里养了一大群野猫，天天和她的猫在屋子里，他们村里的人每天会给她送饭，她很少出门。我内心盼望着，盼望着，可是第一天她没来，第二天她还是没来。

      可能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盘丽跑进教室里大叫一声：她看到盘沬泱朝教室走过来了。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我看到大家有些期待，眼神中还有些恐慌，好像随之而来，不仅仅是一个同学，更像是一种未知的不安。大家都纷纷涌到窗口去看着她，她穿着传统的瑶族黑衣，黑裙，黑鞋，抱着一只黑猫慢慢的朝我们走过来，她太白了，在阳光下面白的发光。根本不像普通少数民族的肤色。她眼睛很大，眉毛很黑，鼻子很挺，太好看了。瑶族是我们这几个村寨里人尽皆知长得最好看的民族，但我觉得她又是所有瑶族姑娘里最好看的一个，真的，真的，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个时候她才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