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岁月
作者：淬凝为尘
第二章：送鸡蛋
清晨，我吃过早饭，正准备出去玩，却被妈妈叫到跟前望着我说：”尘呀！前几天你说想要上你外婆家，你知道路吗”?
“我知道呀！”我一听要上外婆家心理特别高兴，赶忙说道。又把上外婆家的路线大概说了一下，生怕妈妈改变主意不让我去。
妈妈很高兴，拿出针线将一叠钱放进我的口袋然后把口袋口缝了起来，这原来是怕我把钱弄丢了呀！
”把这些鸡蛋送给你外爷吃，你外爷有病了”。说完妈妈又递给我一个小筐，小筐里放了一些鸡蛋。
”好“ ， 我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小筐，拎了拎也并没有觉得有多重，就满心欢喜的答应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 过河小心点，别摔倒把鸡蛋弄烂，过马路时看清楚，没有汽车了你在过，别踫住了……。“妈妈不放心的在后边交待了又交待。
“知道了。”我头也没回的答应着继续向前走着。
我们村边有条河叫沐垢河 ， 要到外婆家，就必须过这条河，我挎着筐子来到小河边，惊奇的发现，今天的水还挺大，清澈的河水翻过漫水桥哗啦啦的流着，仿佛是告诉我，脱脚吧！脱脚吧！
农村孩子脱脚下水不是常有的事吗?我毫不犹豫的脱下鞋子，卷起裤腿，跳进河里。”唏…呦“！我倒吸口冷气。那水可真够凉的，刚一下水就仿佛有万箭穿过我双腿双脚，刺痛瞬间传遍我全身，我不禁打了冷战，迅速退回河岸，皱眉看了看，这才发现，除了流动的水以外，其它地方竟然结了一指厚的冰，难怪这么凉。
我站在岸上，望着河水发呆，去不去在心里纠结。最终还是上外婆家的想法战胜了对冰冷河水的恐惧，我咬紧牙关，挎上筐子，再一次走进水里。
说也奇怪，这一次似乎河水也没有先前那么凉了。
我趟过河，穿好鞋子，摸了摸衣袋，发现钱仍然完好的躺在哪里，就放心的挎着筐子向前走去。
鲁迅说过：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话一点不假。上外婆家必须要走六里地，必须穿过一个叫吴集的村庄，而上吴集如果走大道的话会绕很远的路，于是人们就从庄稼地里斜着以最近的距离走出了一条田间小道。
踏出来的路自然是高低不平，窄的不能在窄了，我走在这窄窄的小道上，起初也没感觉什么？可是走着走着，就有一点走不动了，挎着的筐子特别沉重，仿佛要把我胳膊压断似的，疼痛难忍。
我艰难的向前走着，实在走不动了，就座下休息休息，可是休息后的筐子格外沉重，胳膊弯格外的疼，疼的我就不敢挎着筐子走路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双手提着筐子，亦步亦趋，摇摇晃晃的向前挪动着。若干年后，当我学到“蹒跚“一词时，心想当时的我是不是就是这个词的写照呢?
终于，我踉踉跄跄的来到吴集学校外边，心中窃喜，仿佛看到了希望，仿佛外婆家已近在咫尺。只要走过绕着学校院墙外的这段路就是一条直通外婆家的大道，向西直走就可以了，外婆一家可是很亲我的哟！
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传进我耳中，我羡慕不已，心想要是我也能座在屋里读书该多好呀！
可惜，老师嫌我小不要我。想到开学时，我和一个村的哥哥姐姐们一块来报名，老师让我明年再来的情景，心中就来气。心想为什么非要等六岁以后才可以来上学呢？
我痴痴的听着读书声，似乎忘记了胳膊上的疼痛，忘记了筐子的沉重，不觉间已走了大半。
”啊！“我转过弯却目瞪口呆，原本一段宽阔的路局然被旁边水坑的水淹住了，那水浑浊不清，无法看清路面。
这可怎么办?又没有别的路，难道要返回去吗？我不怕水冷，也不伯冻脚，可我怕水深。我蹲在水边，禁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小孩，你要过去吗?“也许是哭声惊动了附近的人吧！一位伯伯来到我面前关心的问道。
”嗯“，我泣不成声的应了一声。
”你那庄的，要到哪里去呀”？伯伯替我擦去脸上的泪水又问道。
”我曹庄的，要上外婆家。”我一边回答，一边指着外婆家的方向答道。
“ 你曹庄的，要到梁庄?“伯伯吃惊的反问道，随手掀开盖在筐子上的布看了看。
”你一个人来的，你爹妈呢？“ 没等我回答他又接着问道。
“爹没在家，妈在家哄弟弟呢！”我诺诺的答道。
“ 哦！…唉！“伯伯深深叹了口气，卷起裤腿，脱下鞋子，蹲下身子说道：“来我背你过去吧！“
我瞪大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伯伯，愣愣的站着。
“别怕，哪就是我家，爬在我身上搂着我的脖子，我背你过去。”伯伯见我发呆，指了指坑那边的家说道。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的确有几户人家，其中一家门前还站着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娘，哪大娘见我望去，满脸笑容的说道：”别怕孩子，让你伯背你过去吧！这就是我们的家“。说着还指了指身后的门。
我不在犹豫，爬上了伯伯的背上，双手搂着伯伯的脖子，伯伯背着我顺手把我的筐子拎上走进了水中。
“我送你过汽路吧（当地把公路叫汽路的习惯） ，汽路上车多不安全。”本以为过了这段水路伯伯就会放我下来的，谁知他居然要背我过汽路。我似乎很是享受被人背着的幸福，心里好生感激却也不知该怎么说，任有伯伯背着我。
过了公路，伯伯仍然向前走着，丝毫没有把我放下的意思。他那踏实的脚板拍击在路面发出“啪啪“的声响，是那么的铿锵有力，声声震撼我的心灵。
”伯伯，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我似乎从梦中惊醒，意识到我仍然让伯伯背着，急忙歉意的说道。
“还远着呢，我再送你一段吧?“伯伯说道。
“不用了伯伯”。我松开搂着伯伯脖子的手，坚持着向下滑去。
“哪好吧！那你路上漫点。“伯伯见我坚持，就蹲下身子说道。
“嗯！”我爬下伯伯的背，接过筐子静静的站着，满怀感激，但却不知道说声”谢谢“或深深地鞠躬致谢！我真的很傻。
第二年我来到这个学校读书，放学后我总会驻足观望伯伯的家门口，希望能再次看到伯伯。若干年后，我长大了懂事了，放学之后就经常去看望伯伯，对当年伯伯的善意表达我深深的感激之情，再后来，我工作之余也会找时间来看望伯伯，直到伯伯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怎么没穿棉裤，冻坏了吧？“伯伯见我没走，把我的棉袄向下拉了拉关心的问道。
俗话说： ”过了十来一，穿上棉堆堆“。此时早已过了十来一。怎么会不冷呢?可我嫌穿上棉裤笨，行走不利索，就一直坚持宁愿冻着也没有穿棉裤。
那时的我真的很笨，面对伯伯的关怀和疼爱，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竟无语凝咽，泪流满面。
有时候一句陌生人的关心，却足以使強忍的泪水决堤。哪时的我就该是这种心情吧！哪不是泪，哪是万语千言感激不尽的深情！哪是温暖春风轻扶过受伤灵魂的慰藉！
“别哭了孩子，快走吧，天要下雪了。”伯怕伸手擦去我的泪水，拍了拍了我的肩膀说道。
我抬头望了望天，天真的要变了，一块块大乌云慢慢爬上了天空，风也不知在何时大了许多。我深情的再次看了看伯伯，伯伯那艰毅的脸上带着亲切而善良的微笑即刻永久地住在我的心中至到如今。我转身向前走去。
“啪，啪，啪。”听到这坚实的脚步声， 我知道伯伯他走了，于是我回头看了看伯伯，伯伯哪不算高大的身躯仿佛此时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伟岸！他那不宽的后背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爬在上面享受被人背着走倍感幸福的宽阔温床；他赤足走在宽阔的大道上的样子定格在我的心里。
唉！我整天背弟弟，可谁背过我呀？似乎记忆中不曾有过！难怪弟弟总爱让人背呢，原来被背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很舒服！我悠悠的叹息道。
天空飘起了雪花，就像天女散花般漫天飞舞，苍茫一片。很快路面不见了，庄稼也藏了起来，举目尽是皑皑白雪，刺的眼都睁不开。凄厉的北风夹带着雪花打在我的脸上生疼生疼的。路边的树技也发出“吱呀吱呀“的鸣叫声，仿佛在拼命抗争着狂风的肆虐，又仿佛在诉说自己的不甘和无奈。
我艰难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脚下仿佛是被我踩疼的积雪发出的抗义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身后哪孤独的一行弯弯曲曲的脚印也很快被荡平，仿佛不曾有人走过。手冻的冷疼冷疼的，我不得不放下筐子向手里哈着热气，可终归是于事无补。裤子上早已结成了冰，每抬一步都会有冰块掉落，鞋里也藏满了雪，与我挤压着不多的空间。我浑身冰冷，当初想上外婆家的欢快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懊恼、是沮丧，心想这还不如在家哄弟弟拾柴呢！我好多次放下筐子，哈着热气暖手，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直通外婆家的路，期盼着外婆家突然走出一人，发现雪中的我，把我接回屋中。
常言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多。我没能盼到外婆家的来人，却盼来了更加肆虐的的雪花，它们无情的顺着我的脖子钻进我的衣服里，冰冻着我，寒意更甚。
终于，我走进了外婆的家，外婆一家正在围着火盆烤火，当看到一个雪人似的小孩走进屋时，还以为是个讨饭的呢，一个个露出惊诧的眼神！
我的确像极了讨饭的，挎着筐子，满身雪花早已使人无法分清我穿的是什么衣服，脸上除了眼睛鼻孔嘴巴外都沾满了雪花。没人能看出我的真面目；没人会想到这个时候，这样的冰天雪地我会来到外婆家。筐子上盖着的布早已被雪花盖了起来，筐底也沾上了厚厚的雪，不一会就流了满地的水。
“外婆…我来给外爷送鸡蛋！“我放下筐子，哆哆嗦嗦颤抖的喊了一声，便哽咽起来 泪水和着雪水向下流着。
“啊！是尘呀！”围着烤火的一家人吃惊的站了起来，迅速拍去我身上的雪花，擦去我的泪水。很快我站的地方也成了一汪浊水。
“我姐可真是的，选择这么好个天气让尘来。冻坏了可咋办?“我姨拉着我的手暖着埋怨的说道。
“快把尘的衣服脱掉来我被窝里暖暖，别让他烤火。“躺在床上的外爷急切的说道。
外婆满是心疼的含着泪把我的衣服脱掉，抱我上床让我钻进外爷的被窝，外爷迅急把我紧紧抱住，用他温暖的怀抱温暖着我冰冷而哆嗦的身子。
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外爷的身子也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毫不犹豫的紧紧抱着我。
我下意识的向往挪挪，想离开外爷的身子，却发现不能动弹一点，外爷的手好有劲呀！
“外婆，我衣服布袋里有钱。“说完我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的命尤如草芥，不经意间落入尘埃，任由风吹雨打日晒，非旦没有死掉，却依然艰难的成长！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这段往事，都禁不住泪眼婆娑！每当我看到今日的小孩十多岁了却依然需要爸妈的照顾呵护时，禁不住扼腕长叹，现在的孩子真的太幸福了！每当我身边的人谈起各自童年的幸福时光时，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从不主动谈论我的童年，偶尔盛情难却，推脱不过我也会把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时讲给他们听，总会有惊疑的眼光望着我问道：“怎么会呢，你不是老大吗？老大可是最受父母宠爱的呀……?”
老大？我是老大不假，可是我这个老大……唉！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故事里有多少辛酸和眼泪呢！我不想说，说多了都是泪！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