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与男人
男孩与男人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些不急不缓运行着的机器们,人为操纵着。爬满黄渍的方形吊顶,像风尘仆仆的长途跋涉后,灰头土脸的老人家的面容,尽显沧桑的神色。青亮的漆坪如落满晨露的青草地,散漫的阳光洒落在上面,晶莹的光影交错。机头来回摩擦着针板嘶嘶作响,像众多昆虫有序的低鸣,针尖随着针底被推搡着上下浮动,线线勾搭成面面崭新的布料,从下面被“吐”了出来。整洁的丝线叠绕在安坐于上端横板的圆柱体的塑料梭子上,随着轴轮的转动,悬浮着的细线,各色纷飞的絮羽,每一团都不知飘落在了谁的身旁,它们只是停顿了,坠落了,缀在某处不显眼的物件上。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那些长久地隐秘的角落和物事,也总有一天大白于人前。苍白的墙面,沉重的铁门,条条列列悬挂的灯棒群,明与暗都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混杂着,全要看灯棒的亮度如何。庞大的数量同时运转时若把所有罩子掀开,必然呈现出雷鸣般的声浪,封闭式的金属空间,一切都那么吵闹。
早间的工人们充满激情地工作着,交接班的时段热火朝天。刘羽凡仍然在加劲地压缩着处理机器问题、拆废纱的时间,提高着应变能力和个人反应的速度,一心全是多用。如何恰到好处地利用着时间处理纷杂的问题,怎么安排时间和节奏可以更好的提高产量。处理一台机器问题时,要一心四用,让其他机器保持正常运作,出正常布料。问题层出不穷时,是让他最抓狂的。一些问题在几台机器之间循环往复,繁重的工作量全加之于工人之肩,他们要时刻警惕着机器运转时可能出现的问题。
鲁迅先生曾说:“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会朽的腐草。”刘羽凡也一直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不和谐的环境,试图探寻它中妙趣横生之处,有了一些心田的苗头。
在精熟了厂房工作与生活的流程,得以成为了熟练工后,刘羽凡眼前的大部分事都已陆续步入了正轨。为了上班方便些,他带着不多的行李搬进了厂区内的宿舍楼,那天是王猛开车送的他,一路上顺顺当当。他被特意放了一天假。那天回去刘羽凡在小作坊待了一天,陪一些人聊了许久,正式告别那一段真挚、难忘的时光。
俗话说:“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刘羽凡秉持着这个信念一往直前地拼搏着,他希望能找到能让自身焕发青春活力的事情。楼下众人凑在一楼,立式空调掀起的大片凉气,左右的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呼呼吹过,小风儿路过的面庞,神清气爽。简便的桌子上丰盛的饭菜,他们大快朵颐,好不快活,期间众人也畅聊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天太热,一帮子人都喜欢在楼下吃午饭,有立式空调一直呼呼~它们同工人们一样,奋力疾呼着,温度也是适中,机房里数台沸腾的机器无法停歇地运行着,那声音像是咔哒咔哒的马蹄音,一往无前,载着青年人的茫茫思绪,然后缝缝补补于时间的衣角。
徐婉婷在饭桌前率先关心地询问:“小羽,进厂这么长时间啦,感觉如何呀?”说着她的两边嘴角不自觉弯出两道弧度,眼底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此刻的刘羽凡若还在作坊里帮忙,因为不能给坊间带来直接的效益——跟着夜班的师傅打下手。所以只会是个累赘。他放下筷子,略显疲态的说:
“还行吧,慢慢都在适应中,一开始有点不太习惯老厂那里的机器和生产流程,和咱们作坊里有很大出入,有时真的让我很头大,一些问题的出现,让我不知所措,很长时间不明所以然,难以靠自己去摆平的问题,只能低声下气去找领班。”
“他们那都是国产机,各种程序上的操作和机器管理还是有些差异的,不过记住,在那里千万不要紧张拘束,问题处理不好就去找领班,脸皮可以厚点,他们不敢做出格的事。你要明白这点,他们的存在就是负责解决问题的,在其位,谋其职,做其事!这本身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不要怕麻烦他们。遇到棘手的问题,马上去找领班解决,最好不要自己逞强去硬撑,太耽误时间了。怎么能提高产量怎么来,自身的利益链条要尽力最大化、产量高工资就高,切记!”王龙适时以一番长语轻声接入,提醒道。
一旁默不作声,也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几人谈话的王猛,看向刘羽凡语重心长地说:“小羽啊,他们那厂里的机器和我们的大同小异,可能细节上有所区别,但整体的运行如出一辙。通过这,说明你啊,在小作坊时,学习不够到位。一通百通,尽管有些不同之处,但你若是在这里认真踏实学了,举一反三,解决问题的方法还不是手到擒来,迎刃而解。咱们小作坊的机器主要都是外国进口二手机器,效率高些,打理方便,问题稍微少些。厂里主要都是国产机,问题多、产量高,会累点。但总归都是纺织机器,认真摸索,都不是问题。好在你现在工厂的工作稳定了,做好吃苦的觉悟,工作上总有一天,会越来越得心应手,这也是你成长之路上的一种历练,凡事尽力做到最好,不留遗憾。”
王猛停顿了一下,眼神定定地再次看过去,铿锵有力地说:“还是那句话,干活一定要麻溜!该快就得快,不能磨唧!凡事都松松散散,没个注重时效性的紧绷感,在哪里都待不长久。在工厂不是在家,要靠自己的能力去站稳脚跟。只要勤快好学,肯下苦功,锻炼应变能力,以后在哪里都能吃碗饭,不会被淘汰,明白吗!一切主要还是要靠自己,别人说再多白搭,经历了才懂,我们都这样走过来的,你还年轻身强体壮勤快些不会太差。”
徐婉婷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的笑容,也一同看了过去,拍了拍刘羽凡的臂膀,他低着头,发呆地看着桌面上的食物。这些食物好吃的话就会被吃的干干净净,难吃的被搁置,最后被随意倒掉,要如何才能够让人保持喜欢的态度呢,他心中的答案一直都是个人实力至上。能力越大走得越高越会受人看重和尊敬,一步步爬上去的,会学着凡事四平八稳地过活,因为一些技术学之不易,才让人倍感珍惜。
“嗯嗯,知道啦,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生存,也是在独立的道路上,不断在观察、有了己身的思考,知道了如何去拥抱那保持进步的姿态,你们放心吧,对于以后生活的规划,我现在有了一定的信心和分寸感。”
刘羽凡环视着众人寄予厚望的目光,重重地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表示深深的感激之情,脸上的严肃神情渐渐退了下去。他要拼搏,要挣钱,长大了不再依靠,他只能逼着自身不断强大起来,而这是人生必须的过程!
有一只刀郎爬到屋内窗口之处,沿着边缘线找到了一条窗缝,它飞了出去,展开了不同于表象的棕红色翅羽,飞走了。该离开的总要离开,不只是美丽于出发,是更加精彩于在路上!人要有不畏未知艰险的志气,勇往直前,风儿会为你插上翅膀。
“大哥哥要搬走啦,舍不得啊,呜呜……”
星期六,王曦所在的学校放假了,她休息在家,对于没有寄宿制的小学,一般都是每个星期双休,自由时间多了,就需要孩子去个中体悟心之所得,去完成一件件梦想的“斗笠”,哪怕遥远,试着模仿,一切都会截然不同。当你创造了一个模仿的梦想,这已然都是其中有意义的部分。
“没事,不是太远,休息没事时,都会过来看看,到时候不要打扰到你就好,哈哈。。”刘羽凡笑着轻拍了拍坐在旁边的小小人儿那小小的脑袋瓜。一头浓密的头发,稍微有些卷曲,宛如一丛丛小精灵,在风中舞动着,给人一种活泼可爱的感觉。
他心说:还是童年好啊,一切都那么新奇和美妙,没什么心事一身轻快。
刘羽凡空出的手抚摸着机器的外壳,数月的往事,游云般一一浮现在他眼前,让他难忘的窸窣平常的日子里那些随时可至的欢声笑语。
“嘻嘻……”王曦做着鬼脸,这是属于他俩的仪式感,以往作坊停电时,刘羽凡也是这样做鬼脸吓唬她的,“没关系的,随便大哥哥来打扰在下,你那么有趣,你走了都没人陪我玩啦,呜呜……好惨,要经常来看我哦。”
说着快步走到刘羽凡跟前扒拉他的胳膊,使劲地摇啊摇,甩呀甩的,他哭笑不得,简直拿小孩子没办法。
表情上又哭又笑是孩子们惯用的伎俩,也是他们表达深厚的挽留之情最直接的表达方式,是小孩子宣泄不舍情感的“武器”。大人们难免有点晕菜,简单且直接地想怎么样就表达出来,天真无邪的年纪,一张最烂漫的笑脸,两个人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刘羽凡语气定定地说:“嗯嗯,放心吧,大哥哥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
说着一只手举起来像发誓一样做着样子。他心想:小孩子又知道啥呢,时间长了她的这份记忆就会渐渐被新颖的事物掩盖。一座外表上让一个小孩子印象深刻的房子,换上一种油漆颜色,隔一段时间,再次路过时,可能这个小朋友会忘记了这小小的一段记忆。要么不久的事,要么经常做的事,他们记得最清楚吧。
“这一道道菜,还是老味道,做得细致入微,色香味俱全的酸菜鱼,一些家常炒菜,糖醋排骨,还有香喷喷的鸡汤,让人不禁口水直流,多久没有吃的如此心满意足。当然还有我们北方人最喜爱的馒头,从味道口感能感觉到,做菜人的用心和专注,手艺渐入佳境。就那样,在异乡吃出了家的味道,称心如意,丰盛的午餐,希望未来迎接而来的也会是丰盛而精彩的往后余生,也是对未知人生的一种心动的希冀,我憧憬着大好的将来世态。”
一辆尾随着夜幕装着简单行囊的轿车慢悠悠穿行在幽谧的石板小道,狭窄的街角小路,同往常一样一进入黑夜模式就人烟稀疏,路灯摇曳着微光闪烁不定。刘羽凡望着车窗外匆匆流水般的一方世间,令他沉醉,像一首小诗,无声胜有声地颂歌。
“打着明黄黄灯光的车辆照着三三两两的人群,都远去在某张无形的幕帐之后,暗夜之间有多如牛毛的昏黄之象,如烛火般摇曳的一层层楼道的窗口,在新旧小楼的中间和边缘,明暗于动静的脚步之间。”
刘羽凡轻轻地揉了揉眼角,想看的更通明些,他尝试着把额头轻靠在车窗面上,平稳的光线,断断续续地拉扯着、均分着内在的面相,亦真亦假亦虚亦实,他看不明白,也看不通透这是怎样的世间。
“一切都转入光中吧,光下是什么呢,透过窗面是人世间或温暖或寒冷的画面,每个人家所发生的一幅幅画面与世间陆续发生的产物,都是一场场最真实正在放映的电影之书。”
“当路边灯三两成排的光芒零零散散,一些老店还坚守着稀疏的光线,里面的人坚守着一天之章末尾的谢幕,希望有所收获,来结束一天的营业,隐隐期盼着什么,他们内心总会有点盼头,来坚守到一天的结尾部分,我想这是他们的一种别样的信念,他们开门不是最早,要争个最晚,不然,总感觉落后于他人太多了。”
‘青春是明知道错了,偏要任性到底’!何以明志,义行之终地,不达不至休。刘羽凡心中的思绪由浅入深地酝酿着,内心的豪言壮语想要喷发,手脚也不自觉地抖动着,一座多么值得他书写的小镇啊。
“车辆缓缓疾行在飘散着尘土的街道,猛舅一双铜铃般大而亮的眼睛时而眯缝着紧视前方,时而睁圆地瞟向远处。能不能好好开车!我想控制好语气温和地提醒一下,在心中试验了数次,但还是没吐出半个字来,就让他在有所思绪的心事里,发个小呆吧,车行驶的并不平稳,难免路口窜出个二轮或三轮,免不了急刹车,停停走走,小半个小时转瞬即逝。”
刘羽凡同样心绪繁杂地飘飞在远处,身体静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紧扣着安全带,被拴在座位上,他看看手机,偶尔看看前方。侧面烛光般闪烁的街边彩灯,服装店的女老板半弯着腰,捡拾叠摞着众多小包装的服件,一遍遍一面面抚平着波浪式的褶皱,轻柔的平放进塑料袋的小口内。
刘羽凡伸出的右手在车窗镜面上旋转着圆圈,心中在想着:这一件件衣物一次次安稳的躺在终会被再次轻易拿起离开的地方,这是衣服的宿命吗,它们是人体的附属物,取之即来,厌之则弃。零食铺的小店,方方块块的小台子上,店员小哥规整着小零食们,一次次把格子里填满着总会一次次空虚的地方,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收入的来源之一,他神圣地义不容辞地重复着这个流程。难得夜间游荡中的幽静时光,路边小巷中,车灯透亮,路边灯盏有几处添了新光亮,车好像减速了。
似有所感,刘羽凡轻声加以提醒!
当右转进一条窄窄的树影婆娑的小路,对立的厂房平行的罗列两旁,一些小店铺、小商店,鳞次栉比,镶嵌于其中,两边紧凑的牌面,钻牛角尖似的狭路相逢,谁也不让谁一丝一毫,占据着等齐的面积。门外是张张撑起的桌面,摆弄着自家小物件,一座农村信用社小银行,只有自助取款机台的几处小间还亮着灯。
刘羽凡叹了口气,目光直视前方,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工厂门口。
门的一侧朝北立着一座长方体式的占地面积不大的高楼,一面全是玻璃,其他的面积包覆着细密的方形白净瓷砖,正面方正的一块块镜面绽放着幽深的灰蓝,像一些人深色的眸光,在光的萦绕下,内部依然幽暗不明。里面应该是能看到外面的,那是视线单向性的镜面设计。瓷砖上钉着这家公司的名称,淡金色有点褪皮的铁锈斑斑的大字,像在海底长年累月腐蚀后的潜艇上的字符,无言的沧海桑田。
小平房的门卫室门檐上明晃晃的大灯下,小老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墙角的彩电,目不转睛,大门内外车辆和人员的进出情况,无所容心,只有事来了,他才会动上一动。
一片茂密的花丛中,有一只无关紧要的灰色蝴蝶,人前虽也翩翩然,却是一种人之眼底无关紧要浮过的形式。他也仅仅做个样子,白天开门,晚上关门,便是他感知到的浅显的工作义务,多么简明的一天,正在过去。
王猛驾车右转后,缓缓驶入厂区平整的水泥路,门大大的敞开着,他们绕过了中间凌乱无序的花园地带,停在了厂房门口对面的停车位上。刘羽凡联系到了车间主任,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吵吵嚷嚷的,内容上他听得似是而非,交接班时间,张德厚有不少复杂情况需要耐心地安抚着处理。
两人下了车,他们一同看向灯火通明的车间,外园万籁俱寂,上空星光满天,像一闪一闪的宝石,也像亮晶晶的眸子,他们眺望着一颗颗豆粒似的群星,有着难以企及的距离。它们恬静地横亘在宇宙一角,月光朦胧,星星之光同样尽显黯然,看来那些飘过的乌云,也是公正的一视同仁。
“它们都想着躲在乌云里偷偷懒吗。嗯,应该是吧,被无数人仰望,它也不免羞涩,也不免疲惫,月影婆娑,一切不再是黄茅白苇式的单调,祥逸的画面,不闻杂音,不破境地,只有发自心地体会着让人静寂的往常,充满了简明的暗中,心相偏移向童话般的幻想。夜半,一切在梦境中改头换面,走到哪里光照亮的全是新生,都是探索的心灵世界的丰阜模样。”
刘羽凡默念着、思虑着,摸着额头,低头往忆绵绵而来,他不禁陷入了忧思。
“猛舅下车后,点了一根烟,靠在车前,让人之视界陷入迷离的遥想的月光之间,他布满雾气的面庞,望着与车间相对的夜空发着呆,他面对的事情冗杂多了,我知道,他一直冥思苦想着如何给小作坊开拓新市场,扩大作坊占地规模,也有杂七杂八的家事,临近不惑之年的男士,人生最复杂的年龄阶段,家、工作、人生,都要操大心,去协调身边的是是非非。”
不多时,张德厚从大铁门开启的缝隙之间挤了出来,作坊门异常厚重,像工厂和老板的忠犬一样,守护着把利益完整地封锁在车间里,伴随着沉重的嘶啦,还有咣当,像学生时代打开了厚重的历史书,又合上时,一种心灵上激荡的涟漪似的,扩散而开,他徐徐朝停车位那边的两人走去。
换上了满面春风般的笑容,干净厚实的下巴,两团圆圆的脸蛋微微耷拉在眼睑下方,笑起来脸庞像个大西瓜,眼睛如铜铃般炯炯有神。在车间落日余晖般光线映照之下,眼底间似燃烧着孱弱的火苗,暗淡地晃来晃去,燃烧起来的火苗还不够坚定。
工人们大都心知肚明,这个靠亲戚找关系爬到这般位置的男人,有着他自己细致的小盘算,如意算盘早就已经打响。因此车间内的勾心斗角,时常发生。
只见俩人一见如故,看着他们非常熟稔的样子,刘羽凡心底自然而然的解了疑释了惑,他老早就猜到了,他看俩人交情匪浅,应是缟纻之交。